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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里大雪纷飞,程老太公一家冷得受不住,程谦与苏长贞比他们犹甚。
你道为甚?原来这南方比北方潮湿,北方是干净,倒好捱,南方湿冷,外头呆久了,倒好似浑身上下裹一团冰水里,真真冷到骨头里。
苏长贞京中时,倒好与二三好久,扫雪煮茶、把酒论政,到了江州,程老太公也要学一学那雅士,也往自家花园一座小亭四面围上一围,摆上酒,邀着苏长贞饮酒观梅。
苏长贞裹着羊皮袄,从头冷到脚,见程老太公抱着个手炉,抖得比他还轻些,不由暗惭。
程谦毕竟年轻,又江州住了数年,比苏长贞略好些,然则每逢此时,也总家中。
三人往亭内坐定,都不喝茶,先将酒注子里暖酒满筛了一杯来饮,方觉身上暖了些。
脚上又麻痒起来,颇为难言。
喝过一回酒,苏先生便觉埋首做学问也没甚不好,屋里火盆烧得旺旺,正好带着小女学生读书去也。
一入冬,程谦事务也少了许多,租子秋天业已收完,尚有些欠了租子佃户,程家也总留几分情面,冬日甚少逼债。
冬天河上不好走,仓栈上事务也少了许多,只余年前将铺子里事务结算便完。
正好读书。
程老太公见外孙女婿与曾外孙女儿一齐读书,心中大喜,再不打搅苏长贞。
苏先生大出一口气,又惭愧不已:程老丈是好意啊!
以此教导起来便愈发用心。
直到年前数日,家家备着年货了,方才放假。
程谦往见各处管事,又与租了程家仓栈客商商议来年续租之事,复见欠租未能清还佃户,实遇上天灾*,便酌情免去一二,若因懒惰而无收成,便要收回田来不租与他种。
苏先生便闲了下来,与程老太公说要往街上看看去。
程老太公大惊:“天寒地冻,先生要往哪里去也?”
晴朗天气尚且难寻觅他,天下再一飘雪,走失了苏先生,可如何是好?又不敢狠拦他,只得把自己小厮儿匀出一个来,令平安儿跟着苏长贞:“你与明智一同伏侍先生出门儿。
往秀姐那里取两陌钱,就说是我说,出门好打些酒。”
明智正是买与苏先生使书僮儿。
程秀英正林老安人处,因放假林老安人极不放心,把玉姐带身边,教导些家长里短事务:“天气寒冷,着风易病,你不要出门了,跟着我罢。”
玉姐不甚乐意,口上不言,却把嘴撅了起来。
程秀英见了道:“这样天,好人才不出门,你再闹,仔细叫拍花子拐了去,倒好做个小花子!”
玉姐也曾见过叫花子,又皱起鼻子来。
冷不防平安儿于门外道:“娘子,苏先生要出门看景儿,太公叫取两陌钱使。”
程秀英放下玉姐,便要回房取钱,林老安人道:“大冷天儿,跑出去冻着,我这钱匣里有,取来用就是。”
摸出钥匙来开了柜子、取了匣子,拿出两陌钱来,又抓了把散钱,叫迎儿:“都与平安儿,怪可怜,跟着先生出门儿。”
玉姐把嘟着嘴一弯,笑了。
阖家皆知苏先生一出门儿就找不着了,又不能使绳儿拴了他走,是该多与些赏钱。
林老安人既已出了钱,便不再管这事,男人事情,还是交与太公罢。
又抱着玉姐,看着她写字儿:“这是与你舅公家、这是与纪主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