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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随虽是南人,但老家在山林之中,还真不怎么通水战。
他想得很简单,以为造船嘛,有两三个月就能搞定了,然后训练水兵,又须三四个月,最晚今冬,便可乘船沿江而下,直取江陵。
既然打算带兵走这一路,则造船我不必理会,练兵可是一定要在场的,不是自家练出来的兵,终究使得不会顺手。
可谁成想急匆匆返回成都,却听说陶侃下令在江州建造战船,才刚召募了人手,调集了物资,建造了工坊,这头一条船都还没影儿呢……甄随乃请前往督造,等到了地方找人一打问,才知道原来船只这么难造啊,工序繁多,没有一年半载的根本造不成。
陈剑病已痊愈,亦从甄随而至江州,他见工人将造船削下的木片、木屑全都抛入江中,便跑去劝说甄随,下令严禁。
甄随不明所以,陈剑解释说:“昔王濬在蜀中大造战船,期以伐吴,碎屑亦蔽江而下,遂为吴建平太守吾彦所查知,上奏吴主,使实建平之防——幸好吴主不从。
而今武昌王敦,非昔日吴主孙皓可比啊,倘若因此而遣重兵守备建平,将来我船难下……”
甄随瞥了他一眼,问道:“小陈汝知道得倒多,是从何处听说的?”
陈剑颇感自豪地回答道:“此天子所教也。”
甄随双眉一拧,说:“天子亦常与我等说古,却从来不曾提起此事,汝才投效多久,如何倒能听闻啊?”
陈剑不禁有些尴尬,这才老实回答说:“此乃天子曩昔陷身羯营时,说与支屈六知道,末将随支屈六为将,他闲来无事,转述一些……”
甄随不禁恼怒,说:“天子好偏心,这种事,宁可说与羯将,不肯说与老爷!”
——倘若裴该在场听闻,必定会啐他一脸:“呸,朕一肚子的古事,都要说与汝听,汝还有空去打仗么?且朕又不是职业说书人……”
随即甄随便道:“既然如此,小陈汝去传某将令,严禁抛弃木屑入江吧。”
然而陈剑才刚转过身,却又被甄随给叫住了。
甄随手抓胡须,就跟挠猫似的,好一会儿,才笑笑说:“却也无妨,且由工人吧,以免耽搁了工期。”
陈剑疑惑地问道:“甄帅为何说无妨啊?”
甄随大嘴岔子一撇:“老爷难道害怕王敦增建平之守么?便有万马千军阻道,老爷一样乘舟踏平了他!”
陈剑苦劝不听,只得悻悻然而退。
其实甄随的想法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懒得向陈剑解释罢了。
他刚才细一琢磨,今日的形势终究跟晋灭吴时候不同啊——
想当年从魏、吴对峙到晋、吴相争,主要战事都发生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所以吴主就不信晋人会在巴蜀大造舟船,沿江而下,乃不听吾彦之言。
可是既然有此前车之鉴,小陈你也说了,王敦非孙皓可比,则我华既得巴蜀,难道王敦非得见着些碎木屑随水漂来,才会担心来自上游的攻势吗?
根据此前的调查,武昌之兵不下五万,荆、湘两州可用的大概三万,比起昔日东吴之兵来要少得太多了。
从来力合则强,力分则弱,倘若王敦被迫要守备整条长江防线,还须实建平以封堵上游的舟船,就更容易被我军撕开缺口,渡过长江去了。
当然啦,甄随本人是希望王敦全力防备江北,而不把上游当一回事儿的,则他将来乘坐大船,便可顺利出巴,夺建首功。
问题王敦多半会增建平之守,这事儿他左右不了,既然如此,又何必特意严禁抛掷木屑,做此无用之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