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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伯母却抱着刚出生的我,来回在屋子里走动。
“生个啥?”
我祖父问,他在太阳下,晒得冒汗,“我听声音,八成也是带把的?”
“嗯!”
“那还不赶紧的,抱堂屋里,林氏呢?还不一起?”
李精妙心中大石落地了,“建木呢?这孽障,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奶,可以去堂屋吗?”
“听他的,这个家他作主!”
沈氏不高兴,鼻子气歪了,放下红糖,扭头就走。
“请神容易送人难,放在堂屋甚地方?”
李建玉一脸不高兴。
“碍不着你事,闲操萝卜淡操心!
放我那屋南墙跟,中间拉个布帘,等过一个月,他们母子再回去,什么也不用带,那儿有张远(软)床!”
我是幸运的,在祖父坚持下,我堂而皇之住进了象征权力和地位的堂屋,与李建玉在同一屋檐下,我的出生,我父亲并没有完全明白它的含义,不仅是后继有人,更是有了和李建玉分庭抗礼的力量,并且在他的见证下,我象一粒落地生根的种子,迎风而生,逆风而长,李建玉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是他的一个掘墓人,当我长到十多岁,他已经有了严重的肺结核,并且是中晚期,高孝年不止一次告诉我:不用你去打倒他,他自己会倒下,象一摊稀泥,他的肺已经被咬成一张网,并且无法修复,会极其痛苦而死!
我上高中那会儿,只要有时间回家,我会经常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唱起《铁道游击队》中的经典插曲《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每当听我一开口,他拄着拐杖,调头就跑,有好几次,走得太急,卡倒在地,一脸都是泥土,他会咬牙切齿,踉踉跄跄爬起来。
李建木一头扎进东屋,“林兰香--!”
大叫一声。
李精妙听到叫声,用拐棍敲门,“孽障!
昏了头,这屋,还不快过来,看看你儿子?”
贾云龙在煎熬里,渡过1964年,代理还是代理,表面上他是坐上了吴洼子第一把交椅,但很多时候,名不正来则言不顺,李默海的死,虽尘埃落定,但只要一看见薛萍,愧疚就象影子跟着他,让他无处遁逃,心里不由自主不安起来,他的馊主意,成就了梁秋风和范尼好事,这两个人结婚时,他居然喝得酊酩大醉,并且口出狂言,“他不死,就没有今天!”
要不是梁修身拖着他走,说不定早已经满城风雨,李默海的案子悬而未决,一直到李默海的儿子李如故做了刑侦队长,才破了此案,虽在陈年积案上挖掘出凶手,但凶手早在此之前已经死了,车西洋虽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却被命运惩罚,他在杀一头壮牛时,一刀没杀死,那牛爬起来疯跑,他追牛,牛拚死一搏,用头上的角挑破了车西洋的肚皮,并拧碾数下,肠子烂,肝破了,心受到重撞,当时人就死了,这距离李如故破案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李如故在办公桌前,唏嘘不止,命运有时就是悲催的,时间差、因果应,你不服,找上帝,帝无语,你无奈。
贾云龙后来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被束之高阁,不是梁修身没有尽力,而是刘子凡讨厌那他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随着叶志军的到来,他日薄西山本已经定局,但随着刘子凡在文革中大权旁落,贾云龙终于名正言顺登顶吴洼子大队书记宝座之上,可惜了,足足二年整,他又回到了副书记的位置,他吃的是没有文化的亏,李金亮本在他之下,却越过他,最终在书记宝座上坐稳了,55岁时,李进入乡镇,这一切都是贾云龙望尘莫及的,贾现在八十多岁,依然活着,经常以党小组长的身份介入村组事务,他还象过去那样豪横,但毕竟换了人间,我与他较量过几回,终以他的失败告终,岁月如歌,歌中有泪,想一想,写一写,我会潸然泪下,我们的父辈,在那样岁月里,总是半蹲半爬,憋屈地生活着,从来都没有真正站起来过,或者说:从来都没有理直气壮过,从伟人那里讲: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那是几代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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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襁褓里无所事事时,我母亲林兰香的悲催命运,进入了最黑暗的阶段,而人为制造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乃是我亲亲三爷李建玉,既然不能降服,更不能占有,这中间有几股力量,左右着他的随心所欲,使他不能施展其技,就索性与外力沆瀣一气,借外力来达到目的,这一招叫借刀杀人,他在手心里掂量过一些人的份量,最终觉得只有李宜忠最为合适:这小子早已经声名狼藉,再作一些恶,只不过是程度上深上些,首先他要放下爷字辈的架子,要勇于低头,这对他来说:是个艰难的抉择,他对李宜忠从内心深处憎恶,但为了打压我母亲,不得不引狼入室,他知道:李宜忠一旦在这个院子里横行无羁,今后再想赶他出去,难上加难,那几天,他把事情的正反面都反反复复看,最终决定:和李宜忠成为狼狈。
从七月十六,怎么也得到八月十六,坐月子怎么也要坐足一个月,这是中国人的习惯,且传承下来,约定俗成,1965年新历八月十号,李宜忠在李建玉授意下,直接上门,并且不惧怕任何人,堂而皇之上门,我母亲那时候,正在给我喂奶,这头受到鼓舞的野兽,就上门了,背着双手,到了东屋门跟,故意大声咋呼,“二大娘,是否安好?”
其实他明明知道我和我母亲在堂屋东间的南间,中间被我祖父李精妙用秫秸加了一道矮墙,上面挂了木板,虽能听到动静,却看不见人,西面也架上,并开了一道小门。
这声音,贾家沟人太熟悉了,它浑厚,且孔武有力,言之凿,语之刨,所过之处,决不拖泥带水,他支着耳朵在东屋门前听一下,“二大娘,我可进来了!”
他就真的进了东屋,看到里头那张破大床,床前那根斜斜抵墙的木头乌黑光滑,它拐着散了架的床,低着要倒的山墙,身兼数职,那还是我童年爱骑的马,一旦拴牢,永不脱僵,我起初以为它是楝木,后来才知是皂角木,它虽然结实几十年,却烂在我的记忆里,李宜忠进去那会儿,想到我母亲这棵他中意的白菜,就在这张破旧大床上,被我父亲这头憨猪给拱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一脚,“典型的资本主义温床!”
床大约受到挑衅,不仅摇晃,还叽歪有声,那是抗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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