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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挑着箩筐,前筐里放着一套脏兮兮的行李,后筐里坐着一个孩子。
这孩子,和老海怪的大儿子福贵差不多大,就是有些瘦,细鸡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也是营养不良。
看这孩子前额凸出,后脑袋鼓圆,长着南北头,便知道这爷儿俩,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
老海怪讨厌拴柱,原本想一口拒绝,只是看过这汉子粗手大脚的,像个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便有些动心,冷着脸问拴柱,“哪儿来的?”
“山东德州府,”
拴柱说道,“去年闹蝗灾,地里没收成,家里的东西都卖光了,换了口粮;今年没法儿种地了,逃荒过来。
我听说你正张罗着雇长工,就领到你这儿试试,你觉得合适,就留下吧。”
“什么价?”
老海怪又问道。
不待拴柱开口,叫老陈的汉子就抢先答道,“东家看着办,差不多就中!”
老海怪打量了老陈一会儿,见这汉子带着孩子,心里犯了合计。
按说像这汉子,在吴家沟大户人家里当长工,工钱多半是一年两石半高粱米,要是远道的,带不走粮食,东家通常会按市行兑换成八块大洋做工钱,另外,一天三顿,管吃管住。
可惜这汉子,却带着一个孩子,住处可以不和他计较,反正他们爷儿俩一铺炕,一只羊是看,两只羊是放,一般大小的事儿,只是吃食却不能不算计,大小是一张嘴,动起来是要嚼粮食的。
合计了一会儿,老海怪说道,“倷爷儿俩,一年四季管吃管住,一年六块大洋的工钱,你看成不?”
听东家把“吃”
字儿说得特狠,这汉子猜出,东家是要把孩子一年的饭食,从他的工钱里扣除。
有个窝是家。
从老家逃荒过来,这一路上受的苦难,不是别人能体会的,这汉子都尝够了,看眼面前这东家,虽不像是善良之人,可好歹有个托身的地方,不用再带着孩子四处奔波了,老陈就爽快地答道,“中!
就按东家说的。”
拴柱在旁边看不过眼,觉得老海怪做事有些刻薄,正要劝他几句,帮老陈再讨些公道,却见老海怪沉着脸,下了逐客令,对拴柱说道,“行了,你回去吧,拴柱,兄弟谢谢你啦。”
见老海怪下了逐客令,拴柱心里老大不爽,知道自己再多言,那是自找没趣,便转身和老陈打了声招呼,愤愤地出了大门。
老海怪家的长工屋是现成的,前些年,家里要雇长工,老海怪就在东门房磨房旁边的小屋里,盘了一铺炕,后来找来几个长工,都嫌他家地多,雇工太少,工钱又不高,没能谈妥,这长工屋,就一直闲在那里。
每年雨季到来前,媳妇都要往长工屋里储些干草,预备雨季来时做饭用。
老海怪领着老陈,把屋里的乱草清理干净,让老海陈烧了炕,又从库房里取来一领炕席,铺到炕上,老陈一家,就算安顿下来了。
老海怪眼力不错,没看走眼,这老陈,果真是一把庄稼地里的好把式,眼里又有活儿,不待东家吱声,每天一大早起来,挑水、扫院子、出粪、垫圈、铡草,样样干得熨熨帖帖;吃过饭,到了地里,闷头不响地一个劲儿干活,样样活儿都干得在行,一点也不亚于老海怪。
让老海怪不满意的,只有一点,就是这汉子和他儿子,太能吃。
初来时,老海怪有口无心地客气了几声,说是让老陈爷儿俩,和他们一家同桌吃饭,可老陈是个懂礼数的人,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说什么也不和东家同桌吃饭,每顿饭,都盛到自己屋里,和儿子小铁蛋一块儿吃。
老海怪家的饭,通常是苞米面饼子炖菜汤,虽说清汤寡水的,却总比一路逃荒讨饭强得多,老陈爷儿俩已是挺知足。
爷儿俩每顿饭,通常是四个苞米面饼子,一大瓦盆菜汤,另外再加一大瓦盆稀饭,顿顿都吃了个精光,却也不再多要。
吃过几天,老海怪就有些心痛,嫌老陈爷儿俩吃得太多。
一天傍晚,见老陈把饭端走,老海怪低声嘱咐女儿,“荣子,跟你妈说一声,往后做饭时,先别放油,等老陈他爷儿俩把饭端走,咱再往菜里放油。
这爷儿俩,太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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