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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四十六年啦,那时我十五岁。”
那时我十五岁,日本人包围了村子,你外祖父和外祖母把我和你小舅舅吊进枯井,再也没见个踪影,后来才知道,他们当天上午就被打死啦……
我不知道自己在井下蹲了多少日子了,你小舅舅死了,尸体有了味道。
癞蛤蟆和黄脖领毒蛇一天到晚盯着我,我快要吓死了。
那时候我想一定要死在井里头了。
后来,你父亲和你爷爷他们来啦……
爷爷把十五支“三八”
式大盖枪用油纸包起来,用绳子捆起来,扛到了枯井边。
爷爷说:“豆官,四下里望望去,看有人没有。”
爷爷知道冷支队和胶高大队还在打这些枪的主意。
昨天夜里,在围子下临时搭起的窝棚里,爷爷他们正睡觉,瞎子坐在窝棚口,听着动静。
半夜时,瞎子听到围子的漫坡上,白蜡条树丛被碰得索索细响。
后来,又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往窝棚这边靠过来,瞎子辨别出这是两个人,一个胆大,一个胆小。
他听到了这两个人的呼吸声,他把那只马牌撸子抢攥紧,大吼了一声:“站住!”
他听到那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趴在地上,并且倒退着往后爬,他估摸方向,一搂枪机,子弹嗖地一声飞出去。
他听到那两个人打着滚退到围子边,钻进白蜡条树丛里。
他对着响声,又开了一枪,有个人叫了一声。
爷爷他们被枪声惊醒,提枪追赶,看到两条黑影蹿过壕沟,钻进了高粱地里。
“爹,没有人。”
父亲说。
爷爷说:“记住这个井。”
父亲说:“记住了,这是倩儿家的井。”
爷爷说:“要是我死啦,你就把枪起出来,拿着当晋见礼,去投八路吧,这伙人比冷支队要好一些。”
父亲说:“爹,我们谁都不投,我们自己拉队伍!
我们还有挺机关枪呢。”
爷爷苦笑一声,说:“儿子,不容易啊!
爹乏透了。”
父亲把破辘轳上的绳子绞上来,爷爷扯过绳子头,把枪拦腰捆住。
“是枯井吗?”
爷爷问。
“是,我和王光下去藏过猫猫的。”
父亲说着,把身子探进井口,父亲看到黑咕隆咚的井里有两团灰黯的影子。
“爹,井里有人!”
父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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