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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搬进一张没有漆过的桌子。
没有地方可立画架,好在文森特本来打算整天在户外作画。
他把手提包报在床上,便转身奔出去观看市容。
从拉马丁广场到阿尔的中心部分有二条路。
左面的环形路是行驶车辆的,它环绕市镇的边缘,慢慢地蜿蜒通向山顶,在罗马公所和圆形剧场前经过。
文森特穿过狭窄的鹅卵石街道迷宫的近路,走上长长的山路,到达烈日晒烤的市府广场路他走过冰冷的石造庭院和方形院子——一看上去似乎从古老的罗马时代以来,从未被人碰过。
为了这避烈日,街巷狭得只要文森特模伸两臂,指尖就能触到两旁的房屋。
为了躲避刺骨的西北风,街巷在山脚下七扭八歪,没有十码长的直路。
街上全是垃圾,门口全是遗逍遍遇的孩子们,一切都带着不吉祥的、被命运追逐的样子。
文森特离开市府广场,穿过一条短巷,踱向山背后主要的市集路,漫步经过小公园,然后,跌跌撞撞地下山,朝罗马竞技场走去。
他象山羊似地在看台上一级级地往上跳,一直跳到顶层。
坐在石头上,两脚悬在一个千百万双脚踏出来的凹印上,点燃烟斗,俯瞰着这片他自封为主的领土。
脚底下的市镇,象一条万花筒似的瀑布,直泻到罗纳河边。
屋顶组成了一幅纵横交错的图案画。
屋顶原来都是红瓦,但是,经过烈日不断地烘烤,现在已经变成五光十色了:从最亮的柠檬黄和优雅的贝壳红,到刺眼的淡紫和土黄。
宽阔湍急的罗纳河沿着阿尔的山脚,来了个急转弯,向地中海直冲下去。
河两岸都有石头堤防。
对岸的特兰凯塔耶象一座着色的城市闪烁着。
文森特的背后是群山,高峰直刺净明的白光中。
在他面前展出的是一幅全景画:耕过的田地、开花的果
园、蒙马儒尔隆起的丘陵、耕成
千万条田畦的肥沃山谷,这一切都集聚于无限远的一点上。
然而,是乡野的色彩,使他举手在惊讶的眼睛上搭个凉棚。
天空那么蔚蓝,一种如此严酷、无情、深沉的蓝色,简直完全不是蓝的了,而是毫无颜色。
在他下面展开的无垠田野的绿色,是绿色的真髓,绿得发狂。
太阳的炙人的柠檬黄、土壤的血红、蒙马德尔上空孤云的雪白、果园里年年复生的玫瑰掩。
…这些颜色都令人吃惊。
他怎么来描绘呢?即使他能够把这些颜色搬上调色板,他又怎么能够使人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呢?柠檬黄、蓝、绿、红、玫瑰红,大自然以此五种折磨人的色调飞扬跋扈。
文森特从通货车的路走向拉马丁广场,据着画架、颜料和画布,沿罗纳河吃力地走着。
处处杏花怒放。
太阳照在河面上的晶晶闪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帽子忘记在旅馆里。
太阳烧透他的红头发,把他体内的巴黎的寒冷、城市生活在他灵魂中填塞的疲惫、沮丧和饱食,统统吸了出来。
沿河下行一公里,他看到蔚蓝的天空衬托出一座吊桥,桥上一辆小车徐徐而行。
河水就象井水那样碧蓝,橙黄色的河岸点缀着绿草肥一群穿着罩衫、戴着五颜六色小帽的洗衣妇女,正在一棵孤树的荫下搞洗脏衣服。
文森特立起画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没有一个人能睁着眼睛捕捉到这样的色彩,在这儿,修拉的科学点彩法的谈论、高更的原始装饰性的高谈阔论、塞尚的坚实表面下的揭示、洛特雷克的颜色的线条和乖戾的憎恨的线条,统统摈弃了他。
这儿只剩下了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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