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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见,这些毫无准备的文明人冒冒失失闯入险象环生的热带雨林,就等于误入魔鬼宫殿,他们终将为自己的入侵付出沉重代价。
亿万年来,大自然在地球上划出严格界限,造就另一种人类禁区,那就是森林和海洋。
你看,重重叠叠的植物群落将天地溶为一体,飞鸟如云,孔雀舞蹈,野兽怒吼,蟒蛇横行。
没有人迹,没有房屋,更没有道路车辆和城市喧哗。
大自然赋予每一种生命以平等权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优胜劣汰,生命进化。
而繁衍和死亡一直是主宰这个世界的永恒主题。
直到二十世纪中叶的某一天,这种亘古宁静到底被人类的入侵脚步所打破,于是禽鸟惊飞,小动物惊慌地竖起耳朵。
透过历史烟云,我看见士兵轮流在前面开路,他们挥动砍刀,在厚墙一般的藤蔓、灌木、荒草和植物中劈出一条小径来。
不断有人倒下,被致命的瘴疠、蚊虫、毒蛇和野兽击倒,但是后来人踏着死者尸体继续前进。
他们决不能停留,停留意味着死亡。
长官得到报告,健康牲口和人口都在剧减,每天失踪和掉队官兵多达数十人,生病者与日剧增。
军需官报告,携带粮食告罄,由于无人区没有村寨,于是饥饿像狰狞的魔鬼开始威胁人们。
由于吃不饱,队伍有时一天只能前进几公里。
李国辉下令宰杀牲口,扔掉重装备,派人打猎,然而这些措施还是不能从根本上缓解断粮威胁。
队伍的前进步伐不可避免地慢下来。
求生本能支撑着人们,没有退路,所以只有前进,这个简单道理成为一座照耀队伍的灯塔。
马鹿塘的老者终于哽咽起来,他那张刀刻斧凿一般的面颊缩成一只风干的核桃,我看见那颗烛泪般坚强的眼泪沉重地滴落下来,滚动在地板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五十年前,在缅甸东北部一座山箐,这支军队被一片水雾蒸腾的沼泽地挡住去路。
沼泽位于横卧的两山之间,很像人的两腿之间,看上去很平静,茂密的水草迎风摇曳。
长官果断下令涉过沼泽地。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大自然早已在这里布下死亡之阵,那些致命的敌人已经在山谷里等待了几万年!
貌似平静的丛林沼泽是一座魔鬼的浴池,水气氤氲之中暗藏杀机。
由于亚热带气候高温高湿,植物快速腐烂,经过若干亿年堆积,沼泽就变成一座水生动物盘踞的世界。
无数微生物、软体动物、昆虫类、蜘蛛类、吸盘类、蛭纲类、腔肠类、爬行类繁衍其间,生生不息发达兴旺。
沼泽表面呈铁锈色,锈水中分布着厚厚的红色藻类,由于营养丰富,植物发育尤其繁茂,从细密的水草到一人高的野笋芭茅长得郁郁葱葱密不透风。
虽是无风之晨,那些细长的叶片还是无缘无故向空气中摇曳,你以为自己发生错觉,树欲静而风不止,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但是等你偶然低头一看,这才蓦然一惊,浑身鼓满鸡皮疙瘩。
原来水草下面的锈水中游动着成群结队的水蛭(水蚂蟥),它们一如芭蕉粗细,像蛇那样兴奋地昂着头。
而草茎叶片上则挤满成千上万饥饿难耐的旱蛭(旱蚂蟥),它们像装备雷达的战车,嗅觉格外敏感,一遇有人或动物气味,立刻争先恐后地聚拢来,张开吸盘,只需数分钟即可将一匹马或者牛变成空壳。
丛林瘴气也是一怪。
每逢大雨之前或者之后,旱季或早或晚,便有灰色浓雾在沼泽洼地上成团游荡。
这种雾团似烟似雾,若隐若现,远看好像空气颤动,近看酷似炊烟袅袅。
奇怪的是这种雾气并不随气流飘动,而是像长了听觉的动物,会循着人畜声音而来。
一旦人畜给它笼罩,你才会发现哪里是什么烟雾,分明是亿万只细小难辨的毒蚊小咬纠结在一起,它们无孔不入地攻击你身体的一切地方,将毒液病菌刺入你的皮肤,侵入血液,深入呼吸道和心脏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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