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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达尼埃是在一个月圆的晚上,我独自在家附近散步,已经是夜间十点多钟了。
当我从海边的石阶小步跑上大路预备回去时,在黑暗中,忽然一只大狼狗不声不响的往我唬一下扑了上来,两只爪子刷一下搭在我的肩膀上,热呼呼的嘴对着我还咻咻的嗅着,我被这突然的惊吓弄得失去控制的尖叫了起来,立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人狗僵持了几秒钟,才见一个人匆匆的从后面赶上来,低低的喝叱了一声狗的名字,狗将我一松,跟着主人走了,留下我在黑暗中不停的发抖。
“喂!
好没礼貌的家伙,你的狗吓了人,也不道个歉吗?”
我对着这个人叫骂着,他却一声不响的走了。
再一看,是个孩子的背影,一头卷发像棵胡萝卜似的在月光下发着棕红的颜色。
“没教养的小鬼!”
我又骂了他一句,这才迈步跑回去。
“是谁家的红发男孩子,养着那么一只大狼狗。”
在跟邻居聊天时无意间谈起,没有人认识他。
有一阵我的一个女友来问我:“三毛,上条街上住着的那家瑞士人家想请一个帮忙的,只要每天早晨去扫扫地,洗衣服,中午的饭做一做,一点钟就可以回来了,说是付一百五十美金一个月,你没孩子,不如去赚这个钱。”
我当时自己也生着慢性的妇人病,所以对这份差事并不热心,再一问荷西,他无论如何不给我去做,我便回掉了那个女友。
瑞士人是谁我并不知道。
再过了不久,我入院去开刀,主治医生跟我谈天,无意中说起:“真巧,我还有一个病人住在你们附近,也真是奇迹,去年我看她的肝癌已经活不过三四个月了,他们一家三口拚死了命也要出院回家去聚在一起死,现在八九个月过去了,这个病人居然还活着。
苦的倒是那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双腿残废的父亲,病危的母亲,一家重担,都叫他一个人担下来了。”
“你说的是哪一家人啊!
我怎么不认识呢?”
“姓胡特,瑞士人,男孩子长了一头红发,野火似的。”
“啊——”
荷西与我恍然大悟的喊了起来,怎么会没想到呢,自然是那个老是一个人在海边的孩子了嘛。
知道了胡特一家人,奇怪的是就常常看见那个孩子,无论是在市场、在邮局、在药房,都可以碰见他。
“喂!
你姓胡特不是?”
有一天我停住了车,在他家门口招呼着他。
他点点头,不说话。
“你的狗怪吓人的啊!”
他仍不说话,我便预备开车走了。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达尼埃,是谁在跟你说话啊?”
这孩子一转身进去了,我已发动了车子,门偏偏又开了。
“等一等,我母亲请你进去。”
“下次再来吧!
我们就住在下面,再见!”
第二天下午,窗子被轻轻的敲了一下,红发孩子低头站着。
“啊!
你叫达尼埃是不?进来!
进来!”
“我父亲、母亲在等你去喝茶,请你去。”
他是有板有眼的认真,不再多说一句闲话。
“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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