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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一步,肖卓然才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扪心自问,证实汪亦适是起义者,确实有很大的困难,尽管肖卓然不否认汪亦适有起义的想法,也不否认他有起义的做法,譬如劝说程先觉和郑霍山起义,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自己没有拿出行动,而且还是在小东门战斗中持枪被俘的,再说他是起义,无论如何也是说不通的。
但是,投诚——汪亦适的行为被定性为投诚,是再准确不过了,这样定性,既是事实,也对得起汪亦适了,就算他仍然冤枉,那也比继续当俘虏要好得多。
这样的结局,对舒云舒也算是个交代。
肖卓然让单士雄写个证明材料,拿着这份材料交给了军管会“解放人员甄别组”
,后来终于得出结论,汪亦适在解放皖西城的战斗中,深明大义,临阵倒戈,弃暗投明,携枪投诚。
通知不久就下到俘虏学习班。
汪亦适听说这个情况,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喃喃念叨,什么叫投诚啊,这不是事实!
我是起义者,不是投诚,这不是事实!
郑霍山在一旁冷笑说,他妈的这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投诚就是投降!
我要是你,我宁肯当俘虏也不投降!
汪亦适说,我向光明投降,并不可耻,你就等着新政权枪毙你吧!
四面八方 第二章(1)
01新政权并没有枪毙郑霍山,因为新政权需要技术人才。
郑霍山是旧军队医科学校的高才生,也就有可能成为新政权的高才生。
说到底,医术这东西,只认病人和病,并不在乎你是什么人。
国民党需要医生,共产党也需要医生。
后来知道了,旧军队江淮医科学校的少将校长宋雨曾果然被国民党溃军裹胁到江南了,但是江南也不是国民党的江山,解放军很快就打过长江,势如破竹,风卷残云,蒋委员长的最后一点家底,都运到台湾去了。
至于宋雨曾校长的最后归宿,在当时是个悬案,几十年后才见分晓。
从战俘人员学习班到投诚人员学习班,实际距离不到两公里,从战俘到投诚人员的甄别,时间前后也不过用了二十天,但是这个距离对于汪亦适来说,漫长得却像是过了半个世纪。
汪亦适卷铺盖准备到投诚军官学习班报到的时候,心乱如麻,捆着铺盖的手一直颤抖。
他的手颤抖有两个原因,首先,虽然他不同意把他甄别为投诚,但是投诚这两个字眼毕竟比被俘要好听一些,这是有点常识的人一看就明白的道理。
但是问题反过来说,如果他汪亦适接受了投诚这个结论,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接受了这个事实,那么以后他就再也不能坚持说他是起义者了。
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他卷铺盖的时候就反复犹豫,有一阵子他甚至想对投诚军官学习班派来接他的吴教员说他不想去投诚军官学习班,但是后来转念一想,投诚军官比较被俘军官,毕竟离起义者近了一步,就像二十里铺比三十里铺离皖西城近了十里路一样——这话还是楼炳光点拨他的。
再加上郑霍山在旁边冷嘲热讽,汪亦适一气之下,手就不抖了,把铺盖卷捆得像团麻花,撂在肩上,器宇轩昂地摔门而去。
这一去,就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皖西城的新政权已经筹备就绪,政协会议即将召开。
汪亦适到了投诚学习班,充分地享受了两天“投诚”
的待遇,衣服也整洁起来了。
第二天下午他还特意回到俘虏学习班,去“拜访”
俘虏郑霍山。
郑霍山仍然在脱砖坯,一身泥水。
见汪亦适过来,就知道他的用意,斜着眼睛看他,嘿嘿一声冷笑说,汪中尉,怎么着,衣锦还乡啦?
汪亦适说,投诚学习班的人员有出入自由啊。
我要这个自由别的用处没有,但是可以请假来看你这个俘虏。
郑霍山说,说到底你也还是个国军旧人员,你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脱砖坯靠劳动吃饭,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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