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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纬跟着父亲,是从林间隐秘的后门进入云山小筑的。
太阳已经下山了,早秋的晚风抚过曾纬的脸,有那么一瞬间,教他想起母亲。
很多年前,母亲魏夫人哭完,回头看到他不知所措地瞪着眼睛、愣愣地站着。
“母亲,何事?”
当年只有六七岁的小曾纬问。
魏夫人道:“无事。
秋深了,我看到一只雁,孤零零地往南飞,觉得它可怜。”
说着,伸手拍拍儿子的小脸蛋:“去哪里玩耍了?脸上都是泥。”
母亲的手,就像秋风一样冰凉。
此刻,曾纬思及此,越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父亲的背影。
花甲之年的父亲,知枢密院使曾布,朝臣们尊称的“曾枢相”
背影还是那么宽阔挺正,没有丝毫佝偻的老叟意味,走路的节奏也是不紧不慢、稳稳当当的,看不出是要去赴一场与政敌的谈判,倒像闲庭信步、向晚游园似的。
这就是他的父亲,令他产生崇拜、畏惧、理解、厌恶、亲近、疏离的各样情感色彩的父亲。
进了屋,曾纬一眼就看到主座上那位和他父亲同样相貌堂堂、神色镇定、甚至连年纪都一致的当朝重臣章惇。
“章相公,”
曾布冲章惇拱拱手,撩起袍子坐下,“令郎怎地不一道过来?”
章惇噙了嘴角,斜睨了一眼曾布,又望向侍立于厅中的曾纬和刘锡,笑道:“子宣,老夫今日方知晓,仲武家的大郎,原来是你义子呀。
你瞧瞧,你这亲儿子四郎,还有这从千里之外赶来襄助的干儿子,都是人中龙凤般的好人物,老夫的犬子,资质甚陋,就不来丢人显现啦。”
曾布眉毛一扬,道:“章公,你我曾是嘉祐二年同榜进士,官家亲政后,咱们又一同侍奉官家御前,东府西院,本为一家,今日,却是我第一次听你呼我一声子宣。”
章惇面色微动:“老曾,你表字子宣,我呢,表字子厚,听起来,都是宽和中正的好字,为何你我二人,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
曾布谦和地咧了嘴:“言重,言重了。
你章相公的脾气,满朝武谁不知道,疾风骤雨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官家都吃得消,老夫哪里就要与你势不两立了?贬斥元佑党人也好,大兴开边筑垒也罢,老夫与你在官家面前对着干,那都是对事不对人,老夫是怕你激进太过、何时埋下隐患都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你管着的那些台省各部,哪个敢对你说半个不字?哪个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去向官家奏对?如此,真的是助你成就一代贤相之举吗?”
章惇一品咂,觉得曾布这老狐狸,真他娘的,说出的每一句都绵里藏针,每一针都戳向自己,却又显得他曾布只是公忠体国、毫无私怨。
章惇摆了摆手:“子宣,公事去政事堂说,不必在此赘言。
今日你我相聚在这此,就是来谈私事的。
你曾枢相,有何指教?”
曾布看了一眼刘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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