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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歪在西稍间的黑漆万字不断头的罗汉床上,身边除了无双白露几个贴身服侍的,其他人都慢慢退了出去。
苏可站在大红牡丹的地毯上,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候着老夫人发话。
这山雨欲来的气氛让人不由心生惴惴。
老夫人接了无双端过去的茶盏,略抿了两口,抬眼看着苏可,“苏司言是几月的生辰,今年周岁多少?”
苏可敛气答道:“五月的生日,周岁算满二十三了。”
话音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对于这样老大不小的岁数,回避是回避不了的,但也没必要伤春悲秋。
十六七岁是花骨朵的年纪,她也不是没有过。
年岁一年年翻过去,花骨朵总要开的。
她开花的时候在宫里也是正当年,现在开得荼蘼了,颜色褪了也没了花香,但花落结果,正是她心智成熟的时候。
她再次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地说:“临出宫前就已经不是司言了,老夫人不要这样称呼我,叫我苏可就是亲厚了。”
老夫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顺着这个话茬说了下去,“司言做得好好的,怎么就愿意出宫呢?家里有个在宫里当女官的孩子,你老子娘在村里也硬气。
别就是因为你擅自辞了差事,所以才容不下你?”
苏可抬了抬眉眼,老夫人面容娴静,看不出什么悲喜来。
可对比曾经看到她就满脸的笑意,眼下这份平静就显得有些疏离了。
她想起前后被送到庄子上的两个婆子,觉得问题大约就出在这儿。
若还要揪细,那就是和梁太医之间的关系了。
“遣人的旨意下来,宫里娘娘问过我的去留,我心里明白,司言虽好,可错过这次机会,下回不知还能不能出宫。
深宫待了九年,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家里穷苦,也比宫里好。
只是家里实在艰难,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一大家子人守着那几亩薄田,收成不好的时候,都是靠我攒下的月银度日。
冷不丁没了薪饷,我又要吃住在家里,自然就容易生嫌隙。
实在不想毁了家里的安宁,没办法才攀了舅舅这份亲。
家里知道了,也都对舅舅感恩戴德的。”
老夫人沉吟一声,点了点头,“你这样做是对的,嫌隙存得多了,往后就要酿成大悲大怒,早早离开了才成念想。”
说着,身子歪到了另一侧的迎枕上,“侯府家大业大,容得下你,往后就在府里踏实待着吧,有我做主,没人敢撵你走。”
苏可笑着谢恩,但心里到底欢快不起来,知道这“踏实待着”
便是留人了。
长工的契签在这里,虽不能做主她的生死,却能做主她的安排。
这不亚于一个醉香阁对女子的约束,好像这世道上的条条框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束着她,就更不要提道德和礼法了。
皇宫是牢笼,侯府是牢笼,醉香阁也是牢笼,连她自己的家对她来说都是牢笼。
她突然想笑,好像这天下所有去处都和她对着干一般。
其实不然,只因她的心不在当处,便处处都是牢笼。
她没有退身步可以走了,往前路途迷茫,好歹是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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