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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5,1号地堡
唐纳德感受不到自己脚尖的存在。
他双脚赤裸,尚未完全解冻。
他赤着双脚,四周却全都是靴子。
到处都是靴子。
推着他走过一排排闪亮冰棺的人们,脚上便穿着靴子;他们给他采集血样,让他解手之时,立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也是靴子;当电梯当中的人渐渐多起来,人们不安地移动位置时,嘎吱作响的也是僵硬的靴子;待得他们来到上面,当那条慌乱的走廊迎上前来时,在其中风风火火走动着的人们,脚上穿的同样是靴子——整条走廊沉甸甸地载满了吆喝、焦急和紧锁的眉头。
他们将他推进了一间小小的公寓,留下他独自打理自己,慢慢解冻。
门外,更多的靴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脚步沉重。
快些,再快些。
就这样,他醒了过来,醒在了一个焦虑、迷惑而又嘈杂的世界当中。
唐纳德坐在床上,半梦半醒,意识悬浮在半空中,深深的疲惫紧紧地将他攫住,他恍然又回到了地上的那些岁月,回到了行动和清醒完全就是两码事的日子。
那时的清晨,他会在浴室的喷头下面获得意识,要不就是在上班的车轮上,总之都是在有了动作许久之后的事情。
意识懒懒地落在身体之后,游移在被麻木无力的双脚踢起的尘埃之间。
从数十年的冰封当中醒来的感觉,便是这般。
那些若即若离的梦境,从手中溜了出去,唐纳德只想放手。
他们送他来的这间公寓同他原来的办公室位于同一条走廊。
他们过来时,曾路过那儿来着。
这也就是说,他此刻身处管理区,一个他过去经常工作的地方。
一双空空荡荡的靴子就在床脚。
唐纳德恹恹地盯着它们。
每只靴子的脚踝处,都有一个褪了色的黑色标记,上面写着“瑟曼”
。
这双靴子应该是为他准备的。
自打他醒来,他们便一直叫他“瑟曼先生”
,可那不是他。
一个错误,看来已经铸成。
要么是错误,要么是一个残忍的把戏,一种游戏。
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他们是这么说的。
准备什么?唐纳德坐在那张双人行军床上,裹着毯子,偶尔颤抖一下。
轮椅被留下来陪他。
思绪和记忆,一如半夜三更被叫起来在冰雨当中列队的疲惫士兵,迟迟不愿聚拢。
我叫唐纳德,他提醒自己。
这份记忆,可千万不能让它溜走。
这是最初的记忆,也是最基本的原则:我是谁。
感觉和意识聚拢过来,唐纳德感觉到了床垫上面的凹陷,并非他的身形,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不知是谁留下了这份印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门后的墙上,门把手对应之处留下了一个坑,想必这门曾被大力推开过。
兴许是某种紧急情况,一场打斗或是意外什么的——有人破门而入,一幅暴力场景。
数百年的故事,他已没有亲历;十五分钟的时间,他得让自己的思绪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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