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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婆不放过,大肚子女人总该放过吧?二奶奶心中闪电般一亮,一条计策上心头。
她从炕头上拉过一个圆溜溜的包袱,解开裤腰,用力塞进去,扎紧裤腰带,打了两个死结。
她用手抻抻裤子,尽量把包袱弄得熨贴,免得被日本人看出破绽。
小姑姑缩在墙角里,看着二奶奶奇怪的举动。
大门哗啷啷开了,一扇门板沉重地摔到地上。
二奶奶听到门板倒地的声响后,又跑到锅灶下边,摸着黑灰往脸上涂抹。
院子里咚咚乱响,二奶奶跑进里屋,关上房门,跳上炕,抱着小姑姑,努力屏住气不出声。
日本人咕噜噜狂叫着,用枪托子捣打堂屋的门。
堂屋门板比大门门板单薄,不堪一击。
她听到门已经开了,她顶在门后的那两根木棍子倒了。
日本人涌进了堂屋,最后的屏障,是这两扇安在间壁墙上的小门板了。
这两扇小门板比起厚重的大门和结实的堂屋门,更像纸糊成的一样虚弱,既然大门和堂屋门都难以抵挡住日本人的撞击,那么,这两扇小门的被打破只不过是一件轻如鸿毛的小事,一切都取决于日本人想不想打破这两扇门,取决于日本人是不是有破门而入捕获猎物欲望。
尽管如此,二奶奶还是心存侥幸,由于有了这两扇门板的屏障,传说中的和想象中的危险就永远存在于传说中和想象中,无法变成现实。
二奶奶在日本人的沉重的脚步声中和急促的对话声中,心里痒酥酥地盯着那两扇门板。
门板呈赭红色,门桄上积垢着一些浅灰色的落尘,白色的门闩上沾着几片暗红色脏污血迹,那是一只老黑了嘴巴的黄鼠狼的血。
二奶奶想到那只老黄鼠狼挨了她的沉重打击后,嘴里发出的尖利叫声,它的头颅破碎时像脚踩干燥花生壳一样脆响着,然后它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粗大的尾巴扫拂了几下地上轻软的雪花,便只有阵阵的抽搐,而无暴躁的跳动了。
二奶奶当然是恨透了这只雄性的老黄鼠狼。
一九三一年秋天的一个傍晚,二奶奶去村外高粱地里挖苦菜时,在血红的霞霭映照着的高粱地里,一个黄草蓬蓬的小坟头上,站着这只老黄鼠狼。
它通体金黄,嘴巴黑得像点墨一样。
二奶奶是在解手时见到它的。
它站在坟顶上,身体坐在两腿上,两只前爪举起,对着二奶奶频频挥动。
二奶奶像被电住了一样,一阵强烈的抽搐从她的脚底飞蛇一样蹿到脊骨,上达头顶。
二奶奶瘫倒在高粱地里,口里狂呼乱叫。
当她神志恢复正常时,高粱地里一片黑暗,大颗粒的星星在漆黑天幕上惊惶不安地、神秘地跳动着。
二奶奶摸索出高粱地,寻着田间土路,往村子里走。
那个金黄色的黄鼠狼的边缘闪烁着麦芒般光辉的鲜明幻影无休无止地在她眼前出现消逝,消逝又出现。
这幻影使她不可抑制地想张开喉咙拼命嗥叫。
她也确实嗥叫了,连她自己也能听到,由她喉咙里迸发出的声音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连她自己听了也感到吃惊骇怕。
二奶奶疯颠了很久,村里人都说她被黄鼠狼给魅住了。
她自己也知道是被黄鼠狼给魅住了。
她感到它在暗中牢牢地控制着自己。
她必须遵照它的指令行事,大哭、大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每当那电击般的感觉在她的脊椎里奔突时,她就感到自己被一分为二。
她在一个暗红色的充满色欲与死亡诱惑的泥潭里挣扎,沉下去,浮起来,刚刚浮起来,又马上沉下去。
她的双手似乎抓住了能帮助她攀上欲望泥潭的绳索,但一用力,那绳索也就变成了欲望的泥浆,她又无法自主地沉下去。
在痛苦的挣扎过程中,黑嘴巴雄性黄鼠狼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动着,它对着她狞笑着,用它的刚劲的尾巴扫着她,每当它的尾巴触动到她的肉体时,一阵兴奋的、无法克制的叫声便冲口而出。
最后,黄鼠狼筋疲力竭地走了,二奶奶便昏倒在地,口角挂着白沫,遍体汗水,面如金纸。
为了二奶奶的魔症,爷爷曾骑着骡子,去柏兰镇请来了专门抓妖驱邪的李山人。
李山人焚香点蜡,在一张黄表纸上用朱笔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符号,然后,焚烧成灰,用黑狗血调和,捏着二奶奶的鼻子,灌进二奶奶的嘴里。
灌得二奶奶鬼哭狼嚎,拳打脚踢,灵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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