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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喝得肚子痛,痛得满地打滚,好像一头刚拉完磨的小毛驴。
我提着水到了她身边,她让我去拿水舀子。
我拿来水舀子,她让我舀水往纸壳上泼。
泼得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水泼到纸壳上很快就冻成了冰,然后她就往上铺一层新纸壳,我再往上泼水。
这样的事我们干了许多次,配合默契,十分熟练。
这样的纸壳压秤,我泼到纸壳上的是水,收获的是钞票。
村子里的屠户们往肉里注的是水,收获的也是钞票。
父亲逃跑后,母亲很快就从痛苦中振作起来,她试图当屠户,带着我到孙长生家学徒。
孙长生的老婆与我母亲是远房的姨表姊妹。
但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活儿毕竟不适合女人干,母亲有吃苦耐劳精神,但毕竟不是母夜叉孙二娘。
我们娘俩杀小猪小羊还马马虎虎,要杀大牛就难点。
大牛也欺负我们,对着我们翻白眼,尽管我们手里也提着雪亮的刀。
孙长生对我母亲说:他大姨,你干这活儿不合适。
市里正在提倡放心肉,卖黑心肉的事迟早要砸锅,咱们这些当杀手的,赚的就是注水钱,一旦不让往肉里注水,就没有什么赚头了。
孙长生劝我母亲收破烂,说这活儿基本上是无本的买卖,只有赚没有赔。
我母亲经过调查研究,认为孙长生说得有理,于是,我们娘两个就干起了收破烂的活儿。
三年之后,我们就成了周围三十里内很有名气的破烂王。
我们把冻成一体的纸壳板子抬到车上,四周用绳子封好,装车到此完毕。
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县城。
县城隔三差五的我们就去一次,每去一次就让我伤心一次。
县城里好吃的东西太多了,隔着二十里我就嗅到了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肉香,除了肉香还有鱼香,但鱼、肉都与我无缘。
我们的口粮母亲早就准备好了:两个冷饽饽,一块咸菜疙瘩。
如果破烂卖了个好价钱,弄虚作假蒙混过了关——这些年来收购破烂的土产公司也越来越精了,他们被各地的破烂户给骗怕了——她的心情很好,我就会得到一根猪尾巴的奖赏。
我们蹲在土产公司大门外的避风处——夏天就蹲在树阴下——嗅着从土产公司前面那条斜街上飘过来的数十种香气,啃着我们的咸菜疙瘩冷饽饽。
那条斜街是条肉食街,露天里摆着十几个烧肉的大锅,锅里煮着猪、羊、牛、驴、狗的头,猪、羊、牛、驴、骆驼的蹄,猪、羊、牛、驴、狗的肝,猪、羊、牛、驴、狗的心,猪、羊、牛、驴、狗的肚,猪、羊、牛、驴、狗的肠,猪、羊、牛、驴、狗的肺,猪、牛、驴、骆驼的尾巴棍儿。
还有烧鸡、烧鹅、酱鸭子、卤兔子、烤鸽子、炸麻雀……案板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五彩缤纷的肉。
卖肉的握着明晃晃的大刀,有的将那些好东西切成片儿,有的将那些好东西切成段儿。
他们的脸都红彤彤的、油嘟噜的,气色好极了。
卖肉人的手指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但都是有福的手指。
它们可以随便地抚摸那些肉,它们沾满了油,沾满了香气。
我要是能变成一根卖肉人的手指该有多么幸福啊!
但是我变不成有福的手指。
有好几次我想伸手抢一块肉塞进嘴巴,但卖肉人手中的大刀让我不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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