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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谭功达给省里和地委一连打了六份报告,省电力三厅才同意在通往省城的高压输电网上接出一条支线供梅城照明使用。
可一旦电力供应紧张,梅城总是第一个被牺牲掉。
普济的水库大坝虽然已经合拢,但发电机组一时还没有下文。
本来南洋的两个侨眷愿意出钱购买发电机,还到普济实地看过两次,可报告打到省里,迟迟没有批复。
一位省领导在电话中还勃然大怒:“这两个华商的政治背景你到底弄清楚没有?他们和台湾到底有没有关系?你的大坝修在长江的支流上,一旦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令人烦心的事还远远不止这一件。
别的县连高级社都普及了,可在梅城,初级社的覆盖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排在全省倒数第二。
即便如此,竟然还有人暗中闹退社,将县委派下去的工作组扣留在猪圈里……那些退了社的社员担心县里让他们重新入社,便故意毁坏农具,将耕牛毛驴都杀来吃了,将犁头敲下来换糖,一夜之间,山林里长了百十年的大树通通被砍光。
地、县公安机关派人下去抓了一批人,还枪毙了为首的五六个,事情还没平息,却有人偷偷地搞起单干的把戏来,把村里的山林和水塘都分给了个人。
粮食征收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农民自留的口粮不够吃,到了青黄不接的春夏之交,竟然将孩子悄悄地送入县政府大院。
县里只得办了一个托儿所,雇了十二名保姆。
可这样一来,问题就更复杂了:那些从安徽、河南来的讨饭大军也将奄奄一息的孩子往县委大院一送了之。
那些睡在襁褓中的婴儿又不能开口说话,要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和身份,根本不可能。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就学、户口都是问题。
谭功达多次打电话向聂凤至诉苦,老虎却总是很不耐烦地对他说:“别的县都搞得挺好的,怎么就你们县出了这么多的乱子?你要多动动脑子。”
一年前他提出修造一条连接各乡村的运河。
可土方包到各乡村,村民们只是在秋后的农闲季节面子上敷衍一下,就收工回家了。
地上一旦结了冰,他们就说下不去锹,宁肯聚在家里打扑克。
县里派下去督察组,他们根本不予理睬。
心情烦闷的时候,谭功达坐在办公室里想着这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免不了要向秘书姚佩佩唠叨几句,可姚佩佩一听他诉苦,就笑着朝他只摆手:“县长,您别,您还是饶了我吧。
您一说这个,我就脑仁疼。”
然后就抱着脑袋向谭功达只翻白眼。
她还说,当初就不该答应到县里来工作,还不如当初在西津渡卖绒线自在呢。
这个姚佩佩,脾气阴晴不定,总是让人摸不透,高兴的时候见到谁都是笑嘻嘻的,可不高兴起来,她就一连几天不理人,要么干脆就赖在家里装病。
有的时候,谭功达也试着将县里的事跟白小娴说说,小娴倒是有耐心听,可根本没往脑子里去,听完了就说:“你一个人管这么大一个县,那该有多好玩啊!”
或者说:“老谭,要不我们换一换,我来替你当县长,你去我们文工团跳舞得了。”
可见,她也没把谭功达的话当一回事。
他坐在黑暗中,脑子里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两条腿都冻麻了,正想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电话铃就响了。
话筒的那一端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
“猜猜看,我是谁?”
谭功达有点听出他是谁来了,心里又不敢确定。
愣了半天,只得冷冷道:“对不起,我猜不到。”
“我是赵焕章。”
对方哈哈大笑。
谭功达诧异道:“怎么,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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