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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给朱云标母亲的信,我至今未写,因为我没有问到她的通信处。
我到××坡××器材库去找过朱云标的同事、同乡和朋友。
奇怪,他们都说不知道。
(下略)
陆怀民1945年2月,贵阳。
二
怀民先生:
(上略)“病中日记”我决定交给书局出版。
我想用《第四病室》作书名。
“日记”写得不怎么好,不过跟那些拿女人身上的任何一部分来变戏法的艳字派小说相比却高明多了。
在这纸张缺乏的时期中,我们多耗费一些印书纸,使色情读物的产量减少一分,让我们的兄弟子侄多得到一点新鲜空气呼吸,我们也算是报答了父母养育之恩,或者照另一些人的说法,是积了阴德了。
最近我听见一个从湘桂逃难出来的朋友说,去年八月金城江大爆炸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姓杨的女大夫非常勇敢而热心地帮忙抢救受难的人,有人说她后来受了伤,又有人说她同全家的人坐火车由柳州到金城江,列车停在站上,她一个人下车去买食物,她回来时列车被炸着火了。
她紧张地奔走,帮忙抢救车上的人。
可是她的亲人并没有能够救出来。
她本人后来也不见了。
她可能保全了性命,也可能死在连续三小时的大爆炸中。
据说那个杨大夫是一个浓发大眼的豪爽小姐。
不过你可不要相信她就是杨木华大夫。
因为姓杨的小姐在中国不知有多少,姓杨的女大夫自然也很多,浓发大眼的豪爽的小姐更是我们常见的了。
况且我那个朋友并没有说过她的名字就是木华。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
最近有个朋友从成都来,他才从××医院出来不久,他在那里遇见过一位姓杨的女大夫,也是浓发大眼的小姐,也是衡阳人,不过她的额上有块小伤疤,她的名字并不叫“木华”,她叫“再生”。
可能是杨木华大夫改了名字,也可能是我的朋友见到了另一个人。
总之,我们还可以继续打听杨木华大夫的消息。
收到你的“日记”的时候(它在路上走了四个月),我一个朋友刚刚害霍乱死去,这里的卫生局长(用我们家乡的土话解释,他倒是名符其实的“卫生”局长了)还负责宣言并未发现霍乱。
今天在人死了数百(至少有数百罢)而局长也居然“发现”了霍乱之后,我还看见苍蝇叮着的剖开的西瓜一块一块摆在街头摊上引诱那些流汗的下力人,停车站旁边人们大声叫卖冰糕,咖啡店中干净的桌子上,客人安闲地把一碟一碟的刨冰倾在泗瓜水杯子里,无怪乎盟国的使节也染到了虎疫。
住在这里,人好像站在危崖的边缘,生命是没有一点保障的。
要是我看不到你的日记印出就死去的话,请你为我谢谢我们的卫生局长,因为这是托了他的福,他间接地帮助多数平民早升天国,将来历史会感激地记载他的名字。
巴金 1945年7月,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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