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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的消息来看,秦王集合关西各路兵马,来势汹汹,刘曜未必挡得住啊,恢复故都或许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则司马邺一旦得势,江东又该如何自处啊?难道我们辛苦那么多年,就仅仅是跑江东来避避祸的,完了还得抛弃所有坛坛罐罐,再迁回江北去,要为秦王做了嫁衣裳?王导等辈若只有公心,而无私意,真不顾惜这些年在江东所置的产业,他们早就怂恿司马睿挥师北伐啦!
裴该分析时局,真假掺杂,条分缕析,貌似头头是道。
王导沉吟良久,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岂不念祖宗庐墓乎?若得中原平定,随从大王归于琅琊国,正所愿也……”
裴该一听你这话什么意思?还装相哪?合着我刚才那一大套全白说了,竟然还骗不倒你这老狐狸!
正在暗自沮丧,就听王导又说:“然不知文约欲往江北,究竟何能动摇局势?”
裴该心说成了,原来你丫已经上钩了,只是以退为进,假装不在意而已。
既然还想继续听听我的想法,就知道我前面那一大套并非无用功——于是略略侧过身来:“南方卑湿,实不宜居,而南貉等多不学,唯知治产,铜臭熏天,大使人生厌。
故该乃欲迁之江北,据淮而守……”
“如此对文约,有何好处?”
裴该竖起三枚手指来:“有三。
其一,出此嫌疑之地,可免王君猜忌……”
王导连连摆手:“我安有忌于文约……”
裴该打断他的话:“即王君不忌该,岂尊兄弟间绝无目该为外人者乎?则我等北人若起龃龉,从中得利者,唯南貉也。
该若赴江北,则南貉不生寄望,北客不致分裂,裴、王两便。
至于其二,江东有贵家在,已无该殖产之处,若自南貉口中夺食,如今裴氏非王氏一般族繁人众,恐为南貉所害,不如去休,别觅嘉土。
其三,若能守住淮阴,则江东固若泰山,王氏亦深不可拔,即秦王践基,亦无可奈何矣——王氏固则裴氏亦固。”
他一条一条分说,王导一条一条仔细思忖,到最后问:“既如此,文约何早不与我言讲?”
裴该一撇嘴:“王君虽有管夷吾之才,却因江东琐事所劳,为南貉辈所掣肘,如人自管中窥,不得全豹……”
“管中窥豹”
的成语这年月还没有,所以裴该可以随手拈来,歪用一番。
其实对于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另有一个成语更加合适,那就是——坐井观天;但那么说就太不客气啦,你把王茂弘当井蛙吗?当此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触怒他为好。
“……于中原之局、关西之局,所见亦浅。
该适从中州来,石勒与张宾每日议天下大势,却与王君格局有差……”
王导闻言,不禁悚然一惊。
裴该继续说道:“然初至江东,小子所言,王君安能便信?要王君亲来问之,然后才可以说也。”
王导略略颔首,便问:“然则文约何所需?”
裴该暗喜,心说这就差不多啦,终于把王导基本上给说动了。
他知道对付这类官僚,你讲什么民族大义是没用的,倘若自己一开口就跟祖逖似的,宣扬恢复中原,振兴国家,王导肯定嗤之以鼻——你个小年轻怎么会有此等家国之思,谁信哪?不定受什么人挑唆的,才跟我面前来胡诌八扯呢,我得好好深挖一下,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但若说为的是振兴家声,殖产立业,那王导自然而然地就信了几分啦——因为跟他的观念很契合。
即便裴该几乎每一言,貌似都在为他琅琊王氏考虑,王导对此并不怎么相信,但掀开这片幕布再往里面瞅,貌似纯粹一片私心,而毫无公意嘛——那就无可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