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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宾突然到访,裴该把他让进大门之后,他依旧跟头一回似的,坚持就在院内设席落座,命老军奉上酒食。
张宾端起碗来,先敬了裴该,然后轻抿一口,放下了:“前日孔苌遣人送信来,可惜令兄不在蓬关……”
裴该点一点头:“我知之矣。”
据说孔苌是先审问了几名俘虏,又再写信射进蓬关,直接询问的陈午,结果回答都是——谁?中书黄门侍郎裴君?见是见过,但他讨不到救兵,早就返回洛阳去了呀。
消息报至蒙城,裴该表现得极为悲伤——既归洛阳,估计裴嵩是活不了啦。
张宾安慰他几句,说估算时日,从裴嵩返洛到刘曜等军包围洛阳,中间还有这么一两个月的时间,有不少官民提前逃出了洛阳城——比方说跑去投奔苟晞的司马端。
所以啊——“令兄或许尚在人世,钜鹿成公之子,其谁忍加害之?未知确信,裴郎亦不必太过悲恸。”
裴该心说“谁忍加害”
?我不就差点儿被石勒给宰了么?况且还是比石勒残暴好多倍的刘曜,以及王弥……
张宾宽慰他几句,然后就捻着胡须问道:“裴郎七窍玲珑,可知我此来为了何事?”
裴该说我不知道——“正要请教,张君不在衙署主持大局,何以光临寒舍啊?”
张宾笑一笑:“子已落下,其局自成,又何须我去主持——此来,正为与裴郎弈棋也。”
但他并没有命老军把带着的棋盘、棋子亮出来,却突然间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来,往裴该面前一拋:“裴郎,可识得此物否?”
裴该低头一瞧,这东西也就半个巴掌大小,黑乎乎的,象是从什么废墟里随手捡出来的垃圾——这是什么了?伸手拾起来,摸摸质地,嗯,确实是烧残的木片儿,再翻过来细细一瞧,貌似有些乌黑的痕迹,可以拼成一个“非”
字……
哎呦,这不是我当日写给王赞,临时捡块石头篆刻的急就章的印迹吗?那不是“非”
,那是半个“裴”
字啊!
裴该心中吃惊,却尽量保持着自己沉稳的表情不变,手指略一哆嗦,便即稳住,又把那木牍残片拋回了席上——“出自我手,自然识得。”
抬起头来望望张宾的表情,对方似有隐隐的得意之色。
裴该不禁嘴角略略一撇:“果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不知弹丸操于何人之手?”
张宾目光中的得意之色逐渐隐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弹丸自然操于明公之手。
人心狡谲,种种隐秘,但有张某为佐,明公皆可洞见。
裴郎,卿既不值王正长所为,又何必要秘告之?”
裴该低下头去想了一想,琢磨着有些事情不妨老实交待,只要能够隐瞒住最核心的机密便可,那样反倒更容易取信于人——尤其是张宾这种聪明人,现编瞎话是没用的——“为该与正长相善也,不忍见其为小人所欺。
若苟道将,则必不会秘告之。”
张宾直视他的双目:“裴郎可知此印一着,曲墨封将身罹大难么?!”
“彼曾以不逊之色对我,”
裴该唇边露出淡淡的冷笑来,“我又何必顾及他的性命?”
我就是打算报复曲彬的,想借王赞、苟晞的手除掉曲彬,那又如何?
张宾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话说:小家伙我还当你是正人君子呢,竟然如此的睚眦必报……你不是诸葛孔明啊,你是法孝直!
不过么,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