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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夜里,韩孺子从书案上抬起头稍稍休息一下的时候,眼中总会有东西一闪,似乎看到角落里默默地站着什么人。
他想起那个叫孟娥的宫女,心中微微发痛,不知是因为过于困惑,还是旧伤发作。
他现在批阅奏章非常快,大多是扫一眼,朱笔写下“阅”
字,交给勤政殿处理,更多的时候,他伏案细读的是一部部史书。
今天摆在桌上的书有些特别,是半部实录,记载着他登基以来的事迹。
按惯例,皇帝不能看本人的实录,但这只是惯例,而不是明文律法,韩孺子现在可以做任何事情,史官们只是不出声地犹豫了两天,在第三天将尚未装订成册的实录乖乖送来。
韩孺子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可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让他十分好奇。
几年前的冬天,大楚定鼎以来最为强大的一股敌人闯进关内,直逼京城,皇帝亲率将士迎敌,涌现诸多大将、名将、猛将,殉难者众多,可皇帝本人赢得的名声远远超出众人,甚至诞生了许多神奇的说法。
崔腾的一条腿瘸了,神医也治不好,他在战场上曾经亲口承认,自己没杀过人,双手抱着装有父亲头颅的木匣,跟着樊撞山一路冲锋,战事平定几个月之后,他却改了说辞,声称自己手刃若干敌将,如何在尸体堆中救了樊将军一命。
樊撞山当时晕过去了,又的确看到过崔腾紧随自己身后,因此信以为真,对崔腾极为感激,两人现在是至交,经常一块喝酒。
就在十来天之前,韩孺子带着皇后回倦侯府小住,崔腾突然神秘兮兮地问皇帝:“京城夜战的时候,陛下挺高兴吧?”
夜战时崔腾被留在了函谷关,没有参战,因此与普通人一样,对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偏又极感兴趣。
韩孺子奇怪地说:“打战而已,四下里黑黢黢一片,有什么可高兴的?”
“呵呵,别人黑黢黢一片,陛下眼前却是光明一片。
我对天发誓,绝不泄露天机,陛下跟我说说,天兵天将长什么模样?是穿金盔金甲吗?”
韩孺子这才明白,那一战已经被神化,连天兵天将都出来了,于是他命史官送来实录,倒要看看史书中会如何记载。
“帝乃率万骑夜袭敌营,彼时浮云遮月,目不见物,众将士皆失所在,唯帝如在白昼,领百骑纵马驰骋,所指必有敌军,时不逾刻,敌军必乱,往往如有神助。”
实录还算严谨,没提天兵天将,用了“如有神助”
四个字,可是与事实仍大相径庭,那晚很黑,但还没黑到“目不见物”
的地步,韩孺子身边只跟着孟娥一个人,两人尽量避开混战,以求自保,根本没有带百骑冲向敌军。
韩孺子清晰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从未改变。
韩孺子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这回是真的,并非眼花,“有事?”
张有才恭敬地说:“陛下,赵若素到了,还要见吗?”
天已经晚了,韩孺子几乎忘了白天时曾经召见此人,“他又出城了?”
“嗯,说是踏青去了。”
张有才有些不满。
“嘿,他倒逍遥自在,传进来。”
韩孺子倒不生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羡慕的微笑。
赵若素“罪上加罪”
的身份已被免除,但皇帝不封他官职,他也不愿意再入朝廷,心甘情愿留在倦侯府当一名小吏,闲暇无事,就去赏景弄诗,竟然有了几分文人的雅意。
赵若素很快进来,颔下留着长长的胡子,向皇帝拱手行礼,而不是磕头。
张有才更加不满,但是不敢说什么,搬来一张凳子,退出房间。
他是中掌玺,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监之一,就连宰相也对他客客气气,只有这个赵若素的态度还跟从前一样不冷不淡,点下头就算表示感谢了。
“陛下传我有事?”
赵若素问,虽然客气,却不卑微。
“今年大比可谓英雄辈出。”
“这是好事,大楚需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