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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倾城。
不同于这妖异的天色,罐中暄软的白雾却渐渐平息了奔涌,似扯碎的云絮,一丝一缕,缭绕于凤九指尖。
冷意寸寸浸入指骨。
天降此等不吉之相,或因厉妖被驯化收服,或因谁正施逆天之术。
她强忍着脑中腾起的眩晕,看向沉晔:“这是……这是什么法术?”
玄衣的神官注目进入她身体的白雾,淡声道:“你可听说,寿而有终的地仙们,也能如凡人一般,用结魄灯或别的法子,重造出一个魂魄?”
停了片刻,看向她道,“纵使魂魄燃成了灰烬,连天上的结魄灯也法,但有人告诉我,若能造出此境,不但可以从头来过,还能有如同结魄灯一般的功用,为死去之人重做出一个魂魄。”
凤九一怔,她迷糊有个印象,自己似乎曾怀疑过,此境可能是沉晔所造,但为何后来不了了之,却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今天他竟这样大方就承认,她感觉自己并想象中的惊骇。
她同苏陌叶导了一场大戏,原本还有些愧疚,殊不知,沉晔竟也是在演戏。
脑海中唯剩一缕清明,她晓得她至少要装出一副震惊样和一副知样,以证明她确然是沉晔亲手造出来的这个世界的阿兰若。
看样子,他对她也的确没什么怀疑。
视线已然有些模糊,她紧咬嘴唇,听得他声音极轻:“错了就是错了,我从未想欺骗你从头来过,但论如何,你要回来,恨我也罢,视我如陌路也罢,这都是一个结果,为这一天,我等了二百三十年。”
每说一句,脸色便白一分,似乎这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痛苦,偏偏声音里是冷然。
()
待银白的魂魄数进入凤九的身体,她只感到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后一句话,仿佛来自世外:“他们说,这个世界是你的心魔,只有我知道,你从没有什么心魔,有心魔的是我。”
凤九从不晓得,陷入一场沉眠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按理说,晕的好处就在知觉三个字。
她如今身体上的确没什么知觉,但意识里头,却有些遭罪。
在脑海中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魂魄同另一个魂魄干架,此种体验于谁而言,都算奇。
凤九一开始其实没反应过来,还操着手在一旁看热闹,直到眼前的两团气泽纠缠愈烈,甚而彼此吞噬,她开始觉得脑袋疼,才惊觉眼前是两个魂魄在干仗。
她觉得今日自己脓包得令人称奇,她力拦阻两个魂魄干架,只能白挨着疼痛还算情有可原,可方才手指被强压在琉璃罐子上时,她竟也还手之力,这事却很稀奇。
脑袋疼得像百八十个乐仙扛了大锣在里头猛敲,凤九忍痛分神思索,刚要想出些什么,却见自己的魂魄猛然发威,一口吞掉了阿兰若的魂魄。
而就在阿兰若的魂魄寂灭之时,鹅毛大雪于刹那间纷扬而来,片刻便在她身前积成一面长镜。
她不长记性,再次伸手,指尖触及镜面之时,一股大力将她往镜内猛地一拽。
尚未站稳,一段记忆便从时光彼端,呼啸而来。
那不是她的记忆,是阿兰若的记忆。
这面莫名其妙的长镜后头,阿兰若的人生,阿兰若的所思所想,阿兰若的欢娱悲伤,她竟在刹那间都感受到。
(那段过往如同一盏走马灯,承载着零碎世事,永休止地转着圈,但每转一圈,都是不同的风景。
凤九有些好奇,此种境况,难道是因她的魂魄吞噬了阿兰若,将阿兰若化入己身,成了她的一部分?那阿兰若还会如沉晔所说,再次复活吗,若她复活,自己又会怎样?
这个关乎性命的问题,她思索了有一两瞬,觉得这种乏味之事等醒过来再想也是可以的,不宜多浪时间,眼前还有另一桩亟待发掘的重要之事需她劳心神。
她想通这个,立刻将这项疑问抛诸脑后,满怀兴致地、心意地关怀起另一件亟待她发掘的重要之事来——歧南后山犬因兽的石阵里头那一场患难见真情之后,沉晔同阿兰若的八卦,后续如何了?
她力在回忆中思索,将诸多片段串起来,看到一些事情的实景,首当其冲者便是陌少口中他不甚清楚的两年。
那迷雾重重的两年,凤九欣慰于自己猜得不错,沉晔同阿兰若确有一段真情。
因是阿兰若的回忆,阿兰若对沉晔之心清清白白可昭日月,沉晔对阿兰若之心,估摸阿兰若当年从未看得真切,如今凤九自然也看不真切。
天上的连三殿下有段名言,说一段情该是什么模样,端看历这段情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譬如世间有那种轰轰烈烈的情,也有那种细水长流的情,还有那种相敬如宾的情。
有人情深言浅,有人情深言深。
不能说旁人的情同你的情不一样,旁人的情就算不得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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