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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夏天,京城里天儿热、人热闹。
一国之都,人必是多,房儿必是密,商铺林立,茶楼酒肆幌子飘满了街,商铺不说,茶楼酒肆里却聚了许多人,说着种种鲜消息,一解夏日之烦闷。
这里头茶楼又比酒肆热闹些儿,人来人往,喝着茶水,也算消暑。
有一等说书人,瞧着人多热闹,也交与茶楼些儿抽头,往那里支个摊儿,摆张桌子、安把椅子,桌儿上一杯茶、一把抚尺、一柄折扇,余下便全看那口上功夫了。
茶楼里并未张贴着“莫谈国事”
条子,说书人说起来顾忌也略少。
有许多说书人专心去淘那朝廷邸报,拿过来说一说,虽是淘来邸报,并不是当日,却也聊胜于无,市井百姓迟一、二日听到这消息,也是大差不差。
前阵儿说书人好说个东宫悬案,至今未决,又苏先生回京,黜了真一。
正所谓公道自人心,纵有趋吉避凶之意、不敢强出了头,也不妨碍着这些升斗小民口上讨伐一二。
两宫不慈这等话,于人多处是不好说,指桑骂槐本事却是天生。
次后便是科进士之事了,洪谦故事又叫好一通说起。
连着段氏之不慈阴狠,真儿个传得街知巷闻。
又有洪谦参奏陈奇、段祐事,这等九曲十八弯豪门恩怨,实比一个浪荡子往行院里行走有意思得多。
两侯府太夫人认亲事又似是一部传奇话本,民间倒是肯信洪谦不是朱沛,不免便将段氏认作那“指使亲弟杀害前妻之子,意图霸占前妻嫁妆”
恶妇人了。
流言从来越传越离谱,不消三日,朝廷尚未有公认,民间已将这等人判了刑了,又弄出无数话本来。
连着将段氏事儿安到了皇后头上,以“陈奇若无辜,怎会与段祐并提”
,传言出是皇后害死了太子,好叫自个儿子做东宫。
继而又有皇太后输了五千金传奇故事,究其原因,自然又有一等民间高手“想当然”
,不外是皇太后因其父正直,便要虐待其女,不意天地神明从来佑着好人,皇太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竟也叫他们圆成了一段故事,说得口沫横飞,直如亲眼看见一般。
又有建书院等种种趣事传出,好事者将许多机智故事、因果传说附会到玉姐身上,又传出许多本子来。
洪谦往街上去闲逛,听了不免好笑,回头笑对捧砚道:“若大姐真做过这般事情,一件一件地累将起来,她平日里甚都不干,只做这个,今年也须得有三十岁才好将这些事做完了。”
说完自家也笑了,捧砚也笑了。
主仆两个见道旁有个卖胭脂水粉铺子,又进去买几盒脂粉,捧砚见洪谦挑选,便也自替小喜买了两盒。
袖了脂粉再转一条街,另一处茶楼里却又说赵王之事了。
有了前头启发,传言里皇太后自然也不是个慈祥人儿,真一便成了个仗着权势妖道,害死了前头太子,却拿赵王来顶缸,真个不是好人。
然则皇太后毕竟尊贵非凡不同旁人,这说书便穿凿附会,将她名姓儿隐了,只说“不知哪朝哪代,有这等事……”
又或悉推到了真一身上,说他不是个正经修行人儿,只好偏执权势、挑拨事非、迷惑慈宫。
茶楼中有茶博士,除开伺候往来客人吃茶,也兼讲些儿小道消息,那口里是能跑马。
茶客们也将四处听来流言往这里说,茶博士听了上个茶客带来话,又转说与下个茶客。
甚“那清静真人才真个是有道真人,苏学士夫人久病,他老人家几副药下去,便好了大半。”
“佛家是灵验,前头那洪御史家姐儿,便是诚心向佛,方得庇佑,她与吴王嫡孙结缘,也是佛前哩。”
“两个都是好,闻说都要往书院里去,他们若不好,苏先生肯应了?”
又有说许多佛、道二家显灵之事,某人虔诚,久婚无子忽梦个菩萨抱个孩儿与她。
某人心善,路上遇个老人扶他回城,半道老人忽不见,遗下一地金银,后往道完里去,看那三清造像,方忆及这老人与那元始天尊容貌一般无二一类。
这些个人多半也是从寺庙道冠里听了这些故事来,又往外处一说,好弄得信佛愈诚,好道只认清静,反把真一抛了。
总是谣言满天飞。
跑得再远些儿,又有一处却是酒肆,几个醉了酒开始嘲弄赵王:“个可怜人儿,往昔有太子友爱手足时还好,如今太子已薨,余下便要欺负这个可怜人儿了。
前番儿我瞧见了,赵王府里将那些金珠宝贝一箱一箱送与齐、鲁二王,一般是官家儿子,何其天差地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