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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逸云又道:“到了第二天,三爷果然托了个朋友来跟师父谈论,把以前的情节述了一遍,问师父肯成就这事不肯?并说华云已经亲口允许甚么都不要,若是师父肯成就,将来补报的日子长呢。
老师父说道:‘这事听华云自主。
我们庙里的规矩可与窑子里不同:窑子里妓女到了十五六岁,就要逼令他改装,以后好做生意;庙里留客本是件犯私的事,只因祖上传下来:年轻的人,都要搽粉抹胭脂,应酬客人。
其中便有难于严禁处,恐怕伤犯客人面子。
前几十年还是暗的,渐渐的近来,就有点大明大白的了!
然而也还是个半暗的事。
您只可同华云商量着办,倘若自己愿意,我们断不过问的。
但是有一件不能不说,在先也是本庙里传下来的规矩,因为这比丘尼本应该是童贞女的事,不应该沾染红尘;在别的庙里犯了这事,就应逐出庙去,不再收留,惟我们这庙不能打这个官话欺人。
可是也有一点分别:若是童女呢,一切衣服用度,均是庙里供给,别人的衣服,童女也可以穿,别人的物件,童女也可以用。
若一染尘事,他就算犯规的人了,一切衣服等项,俱得自己出钱制买,并且每月还须津贴庙里的用项。
若是有修造房屋等事,也须摊在他们几个染尘人的身上。
因为庙里本没有香火田,又没有缘簿,但凡人家写缘簿的,自然都写在那清修的庙里去,谁肯写在这半清不浑的庙里呢?您还不知道吗?况且初次染尘,必须大大的写笔功德钱,这钱谁也不能得,收在公账上应用,您才说的一百银子,不知算功德钱呢?还是给他置买衣服同那动用器皿呢?若是功德钱,任三爷府上也是本庙一个施主,断不计较;若是置办衣物,这功德钱指那一项抵用呢?所以这事我们不便与闻,您请三爷自己同华云斟酌去罢。
况且华云现在住的是南院的两间北屋,屋里的陈设,箱子里的衣服,也就不大离值两千银子;要是做那件事,就都得交出来,照他这一首银子的牌子,那一间屋子也不称,只好把厨房旁边堆柴火的那一间小屋腾出来给他,不然别人也是不服的。
您瞧是不是呢?’
“那朋友听了这番话,就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想师父这话也确是实情,没法驳回。
我就对那朋友说:‘叫我无论怎么寒蠢,怎么受罪,我为着三爷都没有什么不肯,只是关着三爷面子,恐怕有些不妥,不必着急,等过一天三爷来,我们再商议罢。
’那个朋友去了,我就仔细的盘算了两夜,我起初想,同三爷这么好,管他有衣服没衣服,比要饭的叫化子总强点;就算那间厨房旁边的小房子,也怪暖和的,没有什么不对以的。
我瞧那戏上王三姐抛彩球打着了薛平贵,是个讨饭的,他舍掉了相府小姐不做,去跟那薛平贵、落后做了西凉国王,何等荣耀,有何不可。
又想人家那是做夫妻,嫁了薛平贵,我这算什么呢?就算我苦守了十七年,任三爷做了西凉国王,他家三奶奶自然去做娘娘,我还不是斗姥宫的穷姑子吗?况且皇上家恩典、虽准其貤封,也从没有听见有人说过:谁做了官她封到他相好的女人的,何况一个姑子呢!
《大清会典》上有貤封尼姑的一条吗?想到这里,可就凉了半截了!
又想我现在身上穿的袍子是马五爷做的,马褂是牛大爷做的,还有许多物件都是客人给的,若同任三爷落了交情,这些衣物都得交出去。
“马五爷、牛大爷来的时候不问吗?不告诉他不行,若告诉他,被他们损两何呢?说:‘你贪图小白脸,把我们东西都断送了!
把我们待你的好意,都摔到东洋大海里去,真没良!
真没出息!
’那时我说什么呢?况且既没有好衣服穿,自然上不了台盘。
正经客来,立刻就是青云他们应酬了,我只好在厨房里端菜,送到门帘子外头,让他们接进去,这是什么滋味呢!
等到吃完了饭,刷洗锅碗是我的差使。
这还罢了。
顶难受是清早上扫屋子里的地!
院子里地是火工扫,上等姑子屋里地是我们下等姑子扫。
倘若师兄们向客人睡在炕上,我进去扫地,看见帐幔外两双鞋,心里知道:这客当初何等契重我,我还不愿意理他,今儿我倒来替他扫地!
心里又应该是什么滋味呢!
如是又想:在这儿是万不行的了!
不如跟任三爷逃走了罢。
又想逃走,我没有什么不行,可是任三爷人家有老太太,有太太,有哥哥,有兄弟,人家怎能同我逃走呢?这条计又想左了。
翻来复去,想不出个好法子来。
后来忽然间得了一条妙计:我想这衣服不是马五爷同牛大爷做的吗?马五爷是当铺的东家,牛大爷是汇票庄掌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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