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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几天后,这魔着的更深了,夜夜算计,不知几时可以同他亲近。
又想他要住下这一夜,有多少话都说得了;又想在爹妈眼前说不得的话,对他都可以说得。
想到这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后来又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衣裳;我要他替我做什么帐幔子;我要他替我做什么被褥:我要他买什么木器;我要问师父要那南院里那三间北屋,这屋子我要他怎么收拾,各式长桌、方桌,上头要他替我办什么摆饰,当中桌上、旁边墙上要他替我办坐钟、挂钟;我大襟上要他替我买个小金表;我们虽不用首饰,这手肐膊上实金镯子是一定要的,万不能少;甚至妆台、粉盒,没有一样不曾想到。
这一夜又睡不着了。
又想知道他能照我这样办不能?又想任三爷昨日亲口对我说:‘我真爱你,爱极了,倘若能成就咱俩人好事,我就破了家,我也情愿;我就送了命,我也愿意,古人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是不知你心里有我没有?’我当时怪臊的,只说了一句:‘我心同你心一样。
’我此刻想来要他买这些物件,他一定肯的。
又想我一件衣服,穿久了怪腻的,我要大毛做两套,是什么颜色,什么材料:中毛要两套;小毛要两套;棉、夹、单、纱要多少套,颜色花纹不要有犯重的。
想到这时候,仿佛这无限若干的事物,都已经到我手里似的。
又想正月香市,初一我穿什么衣裳,十五我穿什么衣裳;二月二龙抬头,我穿什么衣裳;清明我穿什么衣裳;四月初八佛爷生日,各庙香火都盛,我应该穿什么衣裳;五月节,七月半,八月中秋,九月重阳,十月朝,十一月冬至,十二月腊,我穿什么衣裳:某处大会,我得去看,怎么打扮;某处小会,我也得去,又应该怎样打扮。
青云、紫云他们没有这些好装饰,多寒蠢,我多威武。
又想我师父从七八岁抚养我这么大,我该做件什么衣服酬谢他;我乡下父母我该买什么东西叫他二老欢喜欢喜,他必叫着我的名儿说:‘大妞儿,你今儿怎么穿得这么花绍?真好看煞人!
’又想二姨娘、大姑姑,我也得买点啥送他,还没有盘算得完,那四面的鸡子,胶胶角角,叫个不住。
我心里说这鸡真正浑蛋,天还早着呢!
再抬头看,窗户上已经白洋洋的了,这算我顶得意的一夜。
“过了一天,任三爷又到庙里来啦,我抽了个空儿,把三爷扯到一个小屋子里,我说:‘咱俩说两句话。
’到了那屋子里,我同三爷并肩坐在炕沿上,栽说:‘三爷我对你说……’这句才吐出口,我想那有这么不害臊的人呢?人家没有露口气,咱们女孩儿家倒先开口了。
这一想把我臊的真没有地洞好钻下去,那脸登时飞红,振开腿就往外跑。
三爷一见,心里也就明白一大半了,上前一把把我抓过来望怀里一抱,说:‘心肝宝贝,你别跑,你的话我知道一半啦,这有什么害臊呢?人人都有这一回的,这事该怎么办法?你要什么物件?我都买给你,你老老实实说罢!”
逸云说:“我那心勃腾勃腾的乱跳,跳了会子,我就把前儿夜里想的事都说出来了。
说了一遍,三爷沉吟了一沉吟说:‘好办,我今儿回去就禀知老太太商量,老太太最疼爱我的,没那个不依。
俺三奶奶暂时不告诉他,娘们没有不吃醋的,恐怕在老太太眼前出坏。
就是这么办,妥当,妥当。
’话说完了,恐怕别人见疑,就走出来了。
我又低低嘱咐一句:‘越快越好,我听您的信儿。
’三爷说:‘那还用说。
’也就匆匆忙忙下山回家去了。
我送他到大门口,他还站住对我说:‘倘若老太太允许了,我这两天就不来,我托朋友来先把你师父的盘子讲好了,我自己去替你置办东西。
’我说:‘很好,很好。
盼望着哩!
’
“从此,有两三夜也没睡好觉,可没有前儿夜里快活,因为前儿夜里只想好的一面。
这两夜,却是想到好的时候,就上了火焰山;想到不好的时候。
就下了北冰洋:一霎热,一霎凉,仿佛发连环疟子似的。
一天两天还好受,等到第三天,真受不得了!
怎么还没有信呢?俗语说的好,真是七窍里冒火,五脏里生烟;又想他一定是慢慢的制买物件,同作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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