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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玦便愁眉苦脸起来,“官员们按着年奉,才有多少银子?接待咱们这些皇子却总能大操大办,我猜想,他们多半用的是民脂民膏,如此,我倒是不敢吃喝玩乐了。”
言罢,他像是忽然想起旁边有皇帝在,赶紧对着皇帝深深一揖,“儿臣这是杞人忧天了,能不能离开京城去别处走走还说不定呢,就挂念这种小事,让父皇见笑了。”
“民脂民膏,那能是小事吗?”
皇帝的目光,倏然精明起来,直往长玦身上射,“你说起这个,倒是提醒了朕。
长玦,你的心很细啊。”
长玦既然开了口,就知道皇帝能听出来自己的意图,也并不在乎,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越是把自己坦承在他面前,越不容易出错。
“多谢父皇夸赞,其实方才在听二皇兄讲述时,儿臣心里就有疑惑,只是现在才提起来。
周遭都是家人,有些话儿臣就直说了——儿臣也知道外面的官员会极尽讨好,但如何推拒,如何让自己的巡查不成为百姓的负担,倒是要好好想想。
毕竟儿臣等不是父皇您,不该有天子出巡的风光。”
长玦转过脸去,冲着长渊微微一笑,“二皇兄若是知道怎么权衡,还请不吝赐教。”
卫长渊已经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怒火冲天,本来好好的显摆的时刻,却被他几句话打散,蓦地跑到“铺张浪费”
的话题上去了。
且皇帝并没有让长玦停下来的意思,反而直直地望着卫长渊,问:“你三弟问得很好,朕也很想听听,你此番出游,是如何看护民脂民膏的。”
卫长渊有冷汗涔涔而下,天知道他在那等天高皇帝远处,是如何极尽奢华。
满桌的菜肴,山里跑的海里游的,只要是不合口味,稍稍皱个眉头,那些人精似的官员就会立刻撤下;绫罗绸缎都是等闲之物,他们备好后,给卫长渊略略过目,就会派人直接送到京中齐王府上;至于出行玩乐……瑛贵妃给他准备的那些银两银票,是半点也用不上,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抢着付账。
那银子往海了使,可正经做官的,领着那一点俸禄,怎能会有那么多经手的钱财,算来算去,还不都是百姓的钱。
卫长渊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可由俭入奢易,三天四天后,就坦然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还会有意无意间暗示那些官员多多孝敬自己。
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在原地站了半晌,终于道:“儿臣也是头一回代父皇出巡,不是样样事都能做得好,中间或有不合适的地方,或没能好好地体察民情,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听了这话,就知道他没有恪守自己的本分,和那些蛀虫至少是同流合污了一阵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望,把指节在面前的桌上上磕了磕,淡淡地道:“知道自己有做得不合适的地方,就要改,别让天下人觉得,朕的儿子,是眼皮子浅的人。”
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长玦,“这一点上,你要多学学你三皇弟,防治雪灾之事,一直是他在做,然而这么多年,未听闻有什么不妥之处,那些臣子们,也尽都服他。”
卫长渊暗暗咬牙,低声说:“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以后不敢再犯。”
瑛贵妃见势不大妙,忙主动道:“说起来这么些皇子,连同最细致的长玦,算起来通通比不上皇上您呀,您想要教导他们,什么时候都成,这会儿是中秋,过着节呢,皇上可不要因为长渊一时糊涂而气着了。”
皇帝笑了笑,“还好,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大体上不会错。”
这话究竟是夸是贬,别说众人了,就连瑛贵妃也不大能分辨出来,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陪着笑一笑,就当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可是卫长渊心里的那口气,到底是堵着了,一时宴席散了,他忍不住拦住长玦和岚意的去路,沉声道:“有阵子没见,你倒是愈伶牙俐齿了,看来和那些滑不丢手的官员们在一起呆的久了,连那身不好的习气也学了去。”
长玦把岚意往身后掩了掩,似乎是不自主地要在这个兄长面前保护自己的妻子,回道:“论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差皇兄远矣,不然今日该是皇兄最风光的时刻,怎么会这般虎头蛇尾呢?”
卫长渊的脸沉下去,“虎头蛇尾,难道不是你害的?旁人都在好好地听着,你为何偏要说起那些事?长玦,我一向以为,我们之间并无不快。”
长玦笑了笑,“二皇兄说的是,我们之间并无什么不快,但实在也没什么交情啊,我从小在慈康皇后身边长大,而二皇兄是在长福宫同四皇弟一起长大,到了成年,我们又各自成家,如今我对二皇兄的为人处世有疑惑,当着父皇的面问一问,恐怕也没什么问题吧。”
卫长渊盯了他一会儿,仿佛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值钱还是温文尔雅的弟弟,忽然间变得这么针锋相对,他离京这些日子,该是生了不少事。
长玦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甚至还颇主动地补了一句,“如今父皇让和妃娘娘和恪嫔娘娘协理六宫,今天的中秋宴,在这二位娘娘的操持下,颇有章法,想到齐王府和煜王府的富贵之象,我不免多想了些,总觉得父皇此举颇有深意。”
卫长渊眯了眯眼,在一旁宫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阴鸷,“这一大篇话,可谓是不知所谓,拆开来,每个字儿都能听懂,合到一起后,简直毫无章法。
三皇弟,咱们也算是在朝中行走了几年的人了,难不成在父皇面前,你也是这样回话?”
长玦笑了笑,里头的讥讽,一点不遮掩,“二皇兄,你是在自比父皇么?”
卫长渊立刻回道:“我可没这么说,你不要妄想把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扣在我身上!”
“既然你不是父皇,我又何必面对你时,和面对父皇一样?二皇兄,说话还是要过过脑子,有些问题问出来,会显得人不大聪明。”
“你!”
长玦上前一步,靠得更近了些,卫长渊这才现,从气势上而言,这个三弟虽不曾对任何人大吼大叫过,却已经与他平分秋色,俩人站在一处,谁也不比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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