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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夫人在旁听着,始终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崔萱之事。
她耐着性子随阿绮在庭中走了一圈,见她仍毫无停下说正事的意思,终是忍不住驻足打断:“阿绮,堂嫂今日前来,实则有一事相求。”
阿绮面色一滞,心知她定是要说堂姐的婚嫁之事,遂只微笑着引她入正厅坐下,又亲自斟茶奉上,道:“阿绮知晓,堂嫂是否想令我入宫去,想太后求情,好教阿秭不必嫁给那孙参军?”
谢夫人一愣,未料她先前绕了那样久,此刻却突然这般直接,待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正是此事!
孙宽此人实在不识好歹,仗着有苏家的袒护,竟将主意打到阿萱身上。”
说罢,谢夫人有意靠近些,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崔家在你的婚事上,已教苏家算计了一遭,此次阿萱议亲,觉不能教她也嫁个寒门武人。
阿绮,堂嫂素知你姐妹二人情谊深厚,你定也不忍教你阿秭下嫁,对不对?太后待你从来亲如母女,我与你堂兄,便是想教你去求一求太后,咱们家的门第,实在不容再辱没了。”
她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却教阿绮想起自己与郗翰之成婚前的种种。
这桩婚事,自她父亲过世后,崔家便再无人提过,崔淮等因她的身份尤贵,亦曾起过悔婚的心思。
若无东南那场战事,只怕她此时还待字闺中。
当初,是尚书令苏裕,自东南战事起后,有意令郗翰之领北府兵南下平叛,为笼络他,便旧事重提,以家国安危与崔恪峤之一世英名为由,令崔家不得不嫁,就连太后,也不过是起初担忧身份悬殊,待战事愈紧时,便再无二话。
崔淮打心眼里便瞧不起寒门庶族,因而对此始终耿耿于怀,至亲妹妹崔萱的婚事,哪怕将她嫁给士族中声名狼藉者,只要对他的仕途有利,也在所不惜。
高门世家的女子,若无父兄着意的关爱,大抵都只能做稳固家族地位的一枚棋子。
阿绮望着谢夫人满是迫切的面容,缓缓抽回手,摇头道:“堂嫂,此事恕阿绮不能相帮。”
“正是因我与阿秭情谊深厚,才不愿看着她再嫁一个如王内史一般的郎君。”
谢夫人面色一僵,已隐隐有不悦,然念着此来的目的,仍忍着不满,道:“阿绮,你堂兄可是阿萱亲生的兄长,如何会害她?你放心,这一回,嫂嫂定嘱咐他,要给阿萱在士族中寻个妥帖可靠的人家,不教她受半点苦。”
阿绮不为所动,坚定道:“堂嫂,这世上,当再没有比孙参军待阿秭更好的人了,即便是您与堂兄。”
谢夫人见她如此,到底压抑不住怒火,深深吸气,起身愤然道:“阿绮,嫂嫂难得亲自来求你,你何至于如此不留情面?”
阿绮面上笑意不减,出口的话却丝毫不退让:“事关阿秭终身,恕阿绮不能如此。”
谢夫人见她斩钉截铁的模样,心知再无回旋余地,一时气得失了分寸,霍然起身,立在屋中,怒指她冷笑道:“好啊,阿绮,你一人嫁了个寒门竖子,侮辱了我崔家的门庭,如今要拖着阿萱也与你一道吗?当年叔父于朝中沉浮十余载,方令我崔氏有如今之地位,你难道要望着他一手创下的家业,毁于一旦吗?”
提起父亲,阿绮方才的笑容也陡然消失。
她搁下手中茶杯,敛袖冷道:“堂嫂此言,似有不妥。
崔氏之门庭,非朝夕之间,便能如今日一般,也非一日之间,便会毁于一旦。
我父亲生前,最是不喜以门第论高低者,他也曾说过,所谓名士风流,无关出身,只在乎坦荡风度间。
若我崔家子弟皆能如父亲与伯父当年一般,则崔氏兴盛百年,绝非难事。
反之,若目光短浅,只思以联姻巩固地位,则崔氏之衰,不远矣。”
如此直言不讳,已近乎直指崔淮昏聩,以亲妹妹的终身换取眼前的利益。
谢夫人已是气得目眦欲裂,伸手指着她好半晌,方喘着粗气道:“你——你这不肖女,合该嫁给郗翰之那等腌臜之人!”
阿绮已失了与之辩驳的性质,只静静起身,冲谢夫人微微躬身道:“阿绮此处,大约已配不上崔家的门第了,堂嫂请回吧。”
谢夫人气急败坏,只觉不甘心,连素日维持的世家风度也抛去大半,咬牙切齿道:“我瞧你,当真是入了寒门,连敬重亲长也忘了,竟连我这嫂嫂,也敢这般驱赶!”
屋中仆从等皆面面相觑,想不到有一日,素来以世家高门自诩的谢夫人,也会变得如市井妇人一般蛮不讲理。
阿绮心中一阵厌烦与无力,正欲起身再言,屋门处却忽传来一道森冷低沉的嗓音:“我郗家寒门,容不下夫人,若不想我亲自相送,夫人这便请回吧。”
屋中人皆循声望去,只见洞开的屋门处,郗翰之逆光而立,已不知在外听了多久。
他面色沉静,腰配长刀,一双寒意迫人的眼眸,正不善地盯着谢夫人,一眨不眨。
☆、妄念
谢夫人长居建康,素来与喜文厌武的士族妇人在一处,哪里见识过郗翰之这般的气势?
待她双目一瞥见他腰侧长刀,无需出鞘,便已吓得噤声,涨红着一张脸,好半晌,恨恨甩袖离去,踏出屋前,仍不忘怒瞪一眼这夫妻二人。
屋中一时寂静。
二人隔着数丈距离静静对视,仿佛正估测着对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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