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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羽很满足,只可惜除了睡觉的时间,她鲜少在宿舍。
暑期工要每天在流水线上坐满十一个小时,以此来和各类动物模型打交道。
她干着除金钱之外,创造不出任何价值的工作内容:清点有瑕疵的鸭子,给骏马的脚上缠上固定站位的铁丝,往鲨鱼尾鳍处贴上布满德语的强力标签纸。
凌羽每天早晨洗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指尖擦过皮肤留下的那种愈发粗糙的触感,也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工厂采用工作证打卡,而不是录入指纹。
而流水线上的工友来自附近的陌生省份,年纪有些差距,要么是看着和凌羽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精瘦好谈,男男女女都驼背弯腰,顶着黄色头发;要么是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在主管不在时总能讨论得异常热烈,笑声直逼耳膜。
凌羽只埋头盯着手上,数十天内几乎退化了语言功能。
她忍受轰鸣机器扑在小腿的热浪,忍受呕哑嘲哳的方言,忍受着麻木和空洞。
后来她将防尘无纺布的工帽往下拉,遮住半个耳朵,将右耳机塞到里面,开始听各种有声书,从《雾都孤儿》听到《悲惨世界》。
尽管如此,在繁琐和寂寥下,凌羽还是品出了一点寡淡的尊严。
打卡,上班,下班,吃饭,上班,下班,吃饭,回宿舍洗澡,洗衣服,在阳台和蟑螂相遇。
凌羽认为宿舍里至少有四只蟑螂,高矮肥胖各不相同,有两只经常在夜里的洗手台出没。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准备给每一只都起名字。
她和水池里逃窜的这一只还没对视多长时间,屋内就传来了声音:“小妹,你的手机在响。”
这个南方姐姐不知道她名字,每次喊她,都称呼她为“小妹。”
凌羽说了一声好,在清水盆里摆掉了洗衣粉沫子,快步走向床前。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串数字,没备注,下面显示来自宁城。
不知道是手上有水痕还是手机老旧的问题,滑动了几次都没有反应,凌羽将手指在衣服上贴了两下,才勉强滑开绿色的接听键。
手机没有动静,凌羽也没有出声。
她又重新走向了水池,将阳台和宿舍之间的门轻轻掩上,打开扬声器,将手机随手放在了洗手池上方的绿植花盆边缘处。
这十来秒的沉默,让凌羽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扬声器里也跟着传来一声轻咳,是很年轻的男声:“你在做什么?”
凌羽听到江予言开场的第一句话,险些要笑出声来。
她来到莞城后,除了第一天给姑妈打电话报了平安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联系过她。
这种旧友般的友好问话模式,还是从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江予言口中说出来,简直太奇怪了。
她将双手浸没在清水盆里,一只手往另一只手背上拨水,随后微微扬起下巴,答非所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声音比刚才绷紧了几分:“明天晚上是我的成人礼,你也来参加吧。”
还没等凌羽回答,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咱们班人我都打电话问了,还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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