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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刘德室比较起来,这位七十岁的张谭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怜人,属于他的生命已所剩无几,人生的机遇早已荡然无存。
他只是出于一种“活下去”
的本能,来参加他生命当中的第三十一次春闱,除去长安城因战乱而不得不停止贡举的那些年头,他的一生所有意义,都已消磨在礼部南院局狭的庑廊和中庭当中,当时光的终点来到时,张谭这个人,将和他这辈子里不断补署改动的其他名字一道,消散在长安城的车马之尘里,彻底湮没无闻。
所以首场即下第的张谭,感到的是一种痛彻入骨的残忍绝望,他浑浑噩噩地随着人群,从安上门里走到街道上,跌跌撞撞,他还能记得回务本坊的道路:顺着朱雀大街,再自兴道坊西南隅拐过去。
但到了转角路口处时,张谭背禁不住佝偻起来,他的半个胳膊也痛苦蜷曲,身体像个折弯的枯木,再也无法往前挪动半步了。
这下刘德室也不哭了,他和卫次公、高岳三人急忙走过去,“老丈,老丈”
地呼喊着跪在地上的张谭。
张谭仰起脸来,望着嚣嚣黄尘上的天空,用苍老嘶哑的声调喊到,“古人有遗言,天地如掌阔。
我行三十载,青云路未达。
身如石上草,根蒂浅难活。
人人皆爱春,我独愁花发......”
说完,张谭急火攻心,口鼻歪斜,胸口急剧起伏,痰鸣如雷般涌上来,当即就倒在高岳的怀里。
高岳扶着张谭,重量几乎是没有的,瘦骨嶙嶙,当即心中一阵痛惜,就好像抱着自己的爷爷一样。
刘德室则号哭起来,他伸出手来,抚摸拍打着只有气息只出没进的张谭,“老丈你可不能死啊,我都想开了,就算咱们是石上草,也得想法子活下去,总有得到贵人提携的那一日,老丈啊老丈!”
那边卫次公也呼喊起来,可是张谭早已如风中残烛,今日礼部闱里的这股寒风,彻底把残剩的那点火给彻底熄灭了——张谭眼白上吊,口角流涎,手足僵直,就这样死在了高岳的怀里。
高岳咬着牙,用手指摸着张谭那干枯惨白的几缕头发,良久不做声。
长安城朱雀大街上,身着朱紫章服的官宦们已然下朝,各个乘车骑马,自皇城川流不息地望着各坊宅第里走动,根本没人把这位七十岁还首场下第的贫苦老者的死摆在心上,只有高岳、刘德室和卫次公三位穷酸太学生,在滚滚烟尘里,搂着张谭骨瘦如柴的尸体,在长安城初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兴道坊西南隅,至德女冠邻靠街道的一座楼阁里,那个秀发乌黑白色羽衣的女冠,就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其下发生的一切,看到了刘德室的号哭,也看到了张谭的殒命,不由得产生些相通的愁绪来,纤手握着那柄拂尘,久久不语。
“老丈在这个世间怕是没有亲眷了,他死后可怎么办啊?”
刘德室现在已将自己下第的苦痛暂时扔在一旁,以袖掩面。
卫次公也不知该如何做,最后还是高岳发声,“不要哭了!
我马上出钱,将老丈的尸身安葬下去。”
刘德室当即瞪大眼睛,只有他知道,高岳现在身边唯二的资产,一个是王团团所赠的七宝玛瑙杯,二个是已典当给那个神秘老者的淇水别业。
后者要到今年十月后才能见到酬值,所以高文若是要将张谭下葬,钱便只能通过变卖那个玛瑙杯取得。
“逸崧......”
刘德室的意思,是让高岳再考虑考虑,毕竟要留些钱,给自己条后路,此次春闱落第,待到明年再开,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要待在这座“穷人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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