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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非当年懵懂孩童,如今非但深沉持重,且腹中自有乾坤定策,深谙韬光养晦之理,已初具一国之君的气象。
忧的是,伴君如伴虎,圣上多疑更胜往日,方才那一脚,试探多于气愤,往后的差使恐怕愈发难当了。
那厢裴枫白日里被侍卫拖出了宣德门,到夜里,又醉醺醺地被店家架出了勾栏院,丢只死狗般扔在了大街上。
疾风乍起,挂得长街两侧的杨柳枝儿狂飞乱舞,裴枫仰面躺了一会儿,忽觉脸颊一凉,接着手背上又是一点水珠,没有半点回神的功夫,大雨就已倾盆而下,黄豆大的雨点打得街衢青石板路劈啪作响。
“哈哈,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也嘲裴某不自量力。”
裴枫抹把脸,咕哝着爬起,拍拍袍上污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摸索,中途被暴雨浇得兴起,清清嗓子,唱起方才从院里姑娘嘴里听来的淫词艳曲,什么解罗裙,什么两两巫峰,不堪入耳
路上行人匆匆避雨,各个绕着他走,只当他是哪个吃了花酒耍疯的泼皮无赖。
裴枫又素来有些疯性,不顾他人指指点点,一路高歌着从大街转入小巷,再走过两座桥一处庵子,拐了拐去总算摸到了自家门口。
他在京城没有家眷,只在贡院街租了一处寒酸民宅,开了门就是个寸草不生的小院子,院子里摆着三顶腌菜的大缸,这会儿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径自掩了大门踱过院子,打了个酒隔立在檐子下,刚摸黑从腰间荷包掏出开锁的钥匙,忽听背后喀喇一声响,像是谁踩到了碎瓦。
“谁?”
凉风裹着雨水抽打在后颈上,裴枫一哆嗦,酒意登时醒了七八分。
眯着眼转身往雨夜里细看,空旷的院子里连个鬼影也没有,不免舒口气,自嘲大惊小怪,转回身来继续开锁,偏生酒吃多了手抖,一把铜钥匙左捅右捅捅不进锁眼儿里,急得额上淌下汗。
汗水混着雨水迷了眼,他不得不拽袖子去抹,低头时正巧瞅见脚边的水洼里寒光一闪,隐约似是刀影。
说时迟那时快,他心下一惊,膝盖顺势一软,只听呼的一声风响,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打头顶呼啸劈过,咄地砍在门上——竟是一把开了刃的大砍刀!
“什么人!”
裴枫这下吓得酒意全无,不顾脖子边上的刀,扭头撞开人,撒丫子拼命往院子里跑。
哪肯他逃出院门?
听得又是蹭蹭两响,墙边两只大缸里各跳出一名蒙面大汉,手里也持反光大刀,二话不说朝他砍来!
裴枫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肯就此认命,顺手抄起倚在墙边的笤帚,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挥,边挥边叫:“几个盗贼莫不是瞎了眼睛,我这穷酸地界儿哪有什么宝贝值得你们杀人放火?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你们要还有脑子,趁着还没闹大,速速离去,免得巡夜的官差走过路过听见了声响,将你等都捉了去千刀万剐!”
为首的蒙面人闻言嗤地一笑,道:“裴大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多嘴多舌,怪不得惹得一身官司非死不能赎啊。”
裴枫听他对答,心头栗栗,知晓这帮杀才不为钱财而来,不由喝问:“谁派你来的?”
那蒙面人一刀将裴枫手中的笤帚劈成两半,中门一脚将他当胸踹了出去:“哼,等你去了地府,找阎王爷问去吧!”
裴枫被踹得跌在泥地里,呛了一口污水,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天边电闪一个接一个,穿透雨幕将院里照得白昼一般,耀得左右两把大刀冷光泠泠,裴枫自知命绝于此,心中反无惧意,扬起头颅瞪起眼睛,青白脸上两颗瞳眸亮如辰星,竟平平生出一股子昂然受戮的气概来:“裴某一生飘零落拓,然为官七载,直言进谏,光明磊落,你且替裴某捎两句话回去告诉你主子,其身不正,则悠悠众口难绝!
裴枫一人之口能防,然万民之口能防乎?”
黑黢黢的夜空电走金蛇,沉沉雷声陡然炸响,像铁铸的车轮从冰河上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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