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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严家,据说原籍苏州府长洲县,祖上曾在京城里做过扇子的生意,后来因为粗通文墨,便渐渐与一些文人雅士往来,尤其是交际中有一位姓林的秀才,是一位言谈不俗、颇有学问的人物,与京里一些高位的大人有些往来,跟厂里的公公也能说得上话,后又不几年,他便考取了一名进士,次年选拨更给他擎了通州县的签,到通州去做了知县,林县官重情义,就叫严家这位祖上也一同随往通州安置经营,这一住就是十年,竟挣下过百万的家资,林知县后来因为政绩卓著,复调回京师任职,可严家这位大人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所以无心再费心力操持,又仰慕淮扬一带的好风光人景,于是也不回原籍,直接带着一众家人奴仆到了江都,在城里买下倚水的一块地,盖了一幢大宅,自此安居乐业,严家现在的老爷乃是二代子嗣,也已近六旬,老夫人死后,老爷看厌俗世,想踏实安享天年了,才索性将当家的全副担子都交到严家大少爷手中,这才是第三代。
而严家的二少爷,今年十四岁,据说自小就聪明好学、个性稳重,因此深得严家老夫人疼爱,珍视若宝,只可惜天生体弱多病,又性情有些孤僻,所以为了让他读书安静,调养身体,老夫人在世时就让他单独搬到西边的一套单独院子去住,但是伺候他的人,除了襁褓时起就带他的奶母和外间洒扫房屋的婆子外,配给他的丫鬟他哪一个也不中意,或说嫌其聒噪了,要不就是俗气碍眼,老夫人还在时,时常就打发贴身的大丫头玉香,也就是后来出了家的玉叶尼姑过来照料一下,现在玉香出了家,家中再没有好的丫鬟能担待这事,严家大少爷与大少奶奶合计过后,决定专为二少爷买一个身家清白、又中看能干的,以后若能真正贴合心意了,也可直接收为“房里人”
——
这些就是我来了严家之后,断断续续从旁人口中听说,慢慢才完全明白过来的,起初的我,还并不知道严家大少爷为何会那样费心思去说动我爹,要买了我来这儿。
我到了严家,从西北角一个侧门下车,严大爷这会儿早不见了踪影,只有门里一个包着蓝印包头的婆子接我下了车来,笑吟吟地对我道:“是小月姑娘?我是唐妈。”
“唐妈。”
我紧紧抱着包袱和乌龟,向她弯一弯腰。
“随我来吧。”
她领着我进了门里,一面又问我:“吃饭了么?”
我答:“吃过了。”
转入一条回廊,她就告诉我那边那间屋子就是厨房,而这条路是往后花园去的,到了一个花厅,檐下挂着一只红冠绿身子的大鹦鹉,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唐妈笑说:“这鸟儿是二夫人养的,二夫人平素就爱养这些畜生逗乐。”
第一次走进严家二少爷严湛琥所住的院子,我便是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起多少。
院子不大,路都是圆石头铺的弯曲小径,中央挖的一个水池,四周磊着怪石,当中养着鱼和莲花,屋子前面种着一棵高过屋顶的木兰,一树绿叶葱茏。
唐妈让我站住,她先去禀告一声,正巧屋里一个身量矮胖但是面圆红润,气色和蔼的婆子掀帘子出来,看见唐妈和我便笑道:“正要去喊你的,这就领来了?”
“领来了。”
唐妈点头,回头对我道:“这是二少爷的奶母韩奶奶。”
我便行个礼喊一声:“韩奶奶。”
“噢,你姓什么?叫什么?”
韩奶奶笑吟吟地上下打量我问。
“我姓桃,爹娘给取的小名叫月儿。”
我答道。
“好,你随我进来。”
韩奶奶招手,我便跟着她进去,可一脚才跨过门槛,韩奶奶就止住我:“你先把脚在这毯子上蹭干净,从外面进来,鞋子上都沾着泥水。”
我只得仔细把脚在进门的毯子上来回蹭了几下,一抬头,面前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大副画着白云松柏的墨画,我还未待看仔细,耳边就听见韩奶奶轻轻嗽了嗽嗓子,我赶紧又低下头随她身后往里走,里面靠窗便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一个穿着常服束着发髻的少年正手拿一本书在看。
“少爷,大少爷给你买的丫头带来了。”
韩奶奶对那少年说道,我这时紧张得只低头看着地面。
那少年似乎也没怎么细看我,就淡淡地答一句道:“就劳烦奶娘您带她去先安置吧。”
韩奶奶就带了我出来,重新仔细打量我一番,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便也低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在看我手里的乌龟,此刻乌龟的头和四肢全都缩进壳里,看起来就是光溜溜一个龟壳,她便问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只好答道:“是、是我养的乌龟……”
韩奶奶也就不说什么,带我顺着檐下走到这排屋子的尽头拐角处,推开最末的一间小屋的门,随着她指给我看,屋子极小,似乎是新收拾出来才当作卧室用的,里面摆了一张半旧的木榻,恰好占了屋子的一半,榻上已经铺好席子、被子以及枕头,还有一张方桌,却正好将屋子另一半也占去了,韩奶奶轻轻拍我的肩:“一开始你就先委屈一下睡这屋子,贴身要用的东西也先放这里,按规矩往后你应睡在少爷寝室的外屋,夜里少爷或吃药或喝水,才能喊得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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