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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听出曹操语气里拒绝的意思,心里的不悦更浓了,带着讥诮的口吻道:“不敢,丞相为国出征,吾等怎敢不奉觞相送。
丞相战无不胜,旌旗所指,敌寇破胆,吾等钦佩之至,怎能不千里奔赴,观瞻战事,以为效法乎!”
曹操忽地站起来,手里掐着木偶“咯咯”
响,直吓得杨修一身冷汗,他焦急地给张松飞了一个眼神,却如石子投入深潭,一丝儿漪澜没有。
曹操咬着牙轻轻冷笑:“孤明日当复返许都,尚有要紧事需处置,你退下吧!”
他昂起头,也不看张松,甩袖而去。
杨修慌得去责怪张松:“永年兄,你这是说的甚话,丞相刚在赤壁大败,最是听不得旁人提及败仗。
你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不惹了丞相怒气!”
张松不屑地说:“曹公好大气性,胸襟如此窄小,谁人不打败仗?打了败仗便做出掩耳之态,我瞧他日后莫不是从此不败么?”
杨修叹息道:“丞相新遭败军,又遭子亡,心境不佳,难免为一语不合而生嫌隙。
永年该缓语相说,丞相并非无理之人。”
张松缓了缓语气:“德祖,我自来荆州,幸得有你多方照拂,奈何遭际蹉跌,有负君之望!”
杨修真诚地说:“修虽与永年相交无多,却以为永年为桢干之才,本欲向丞相举荐。
永年勿要妄生退意,容我徐徐劝导。”
“举不举荐不要紧,只我身负吾主使命,如今不能通达,奈何!”
张松叹了口气。
杨修筹谋道:“无妨,此事尚有转圜,请永年暂居荆州,江陵战事紧迫,或可移往襄阳,待我向丞相解意,必定为君通达。”
张松感激地一拜:“多谢德祖!”
他别了杨修,自去传舍歇息,他这次从成都带来了五十余人的使团,礼物亦有十来辆马车,浩浩荡荡,可谓致礼厚重。
不想行到江陵,却被足足晾了三天,别说是见曹操一面,往公门投递来信也被司阍撵出来,若不是主簿杨修多方照顾,谁也不会搭理他这益州特使。
他像是一只扑在窗格子上的飞蛾,看见窗内光明灼灼,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入屋的缝隙。
张松把门合上,去里屋的竹笥里取出一卷布帛,小心地放在书案上,轻轻地抚了抚,脸上含着爱惜的神情,宛若面对一件稀世珍宝。
他将卷轴轻轻拉开一个角,露出“益州舆图”
几个墨色隶书,他盯着那几个字,无谓地笑了一声,而后缓缓地合拢卷轴,两只手紧紧地捧住,眯缝眼里像死灰复燃的烛光,渐渐明亮起来。
※※※
四个印绶盒子齐齐整整地放在案上,刘琦伸出手颤颤地一抚,病恹恹的脸上显出一抹笑,笑容在深黑的眼袋边缘蠕动,像是在哭。
“武陵、长沙、桂阳、零陵……”
他喃喃地念着,心中有些梦幻的感觉,仿佛这是隔着雾看见的一隅阳光。
三个月不到,荆州的江南四郡尽皆收归,四郡太守不约而同地卸甲服膺,本来想象中一场艰难的攻城拔寨竟变成了轻松的举手之劳,南下略定疆场的军队几乎是兵不血刃,士兵仿佛只是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各郡太守便洞开城门,面缚请降。
他颤巍巍看着刘备,吐丝似的说:“叔父,辛苦了。”
刘备笑容可掬的脸上像开着一朵牡丹花:“公子,我已上表朝廷,请命公子为荆州刺史!”
刘琦着急地咳嗽了一声:“不不,我何德何能,敢膺荆州重任,江南四郡为叔父所夺,刺史一职该叔父受任!”
刘备不容置疑地说:“公子为景升嫡子,荆州本是公子家业,由公子持掌荆州为天经地义,我怎可越俎代庖!”
刘琦急喘成了一团,捂着胸口却说不出话,不得已巴巴地看了诸葛亮一眼。
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一丝表情也没有,眉峰轻轻上挑,似乎有微风轻掠。
刘备近身向前,亲自为刘琦揉胸捶背:“公子当安心养病,旁的事无须担忧,我一定会尽心辅佐公子,他日北出长江,重夺荆州疆域。”
刘琦唔唔地应着,他伏在案上,胳膊抵着四个印盒,印盒向外挪了一寸,他觉得自己握不住这四个印盒。
印盒太沉,仿佛四座山峰,他孱弱的病体只合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而不是担负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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