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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上元节,扬州的事总算落停,容与启程返回京师,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除却多出了方玉这一个人。
林升按他吩咐,在临走前将一记谢安中郎帖送至段洵府上。
在此之前,容与已打听清楚,段洵的长子酷爱书法,那么既然要送,索性就送一个对方无法拒绝的礼物,只不过他自己也算咬牙割舍。
说起来,这帖子还是义父高淳收藏,临去时留给他的遗物。
林升回来眉花眼笑的讲起,初时段洵没赶上收受书帖那一刻,等到回府,恰好看见自家大公子捧着那书帖爱不释手,登时脸色便不悦起来。
及至送容与一行人登船时,段洵犹带着几分尴尬,好在看见方玉仍在随扈人群里,这才勉强露出一点镇定从容。
行行复行行,初春时节,容与自通州渡口下船,到了地方,双脚站在京师地界儿,心里那点子忐忑便蓬勃发作起来。
本想着稳稳当当上车回宫,不料派来迎他的内侍已牵过一匹马,只道奉皇上口谕,命他从速回宫缴旨复命。
有多大的事非要这样火急火燎,当着一众人的面,像是离不得他似的——这也算是施恩的一种方式吧,容与无声叹了叹,领命上马,一路不敢耽搁地赶回了禁中。
晌午时分,他已沐浴盥洗完毕,预备去西暖阁面见沈徽。
芳汀正在偏殿里预备茶点,见他掀帘子露了头,登时喜笑颜开,“你可回来了,”
说着含笑上下打量,“呦,长高了些,也有点子老成劲儿了,像是比走的时候还俊了似的,只是江南那么好的地方也没把你养胖点,还是那么瘦,看着可怜见儿的。”
容与一笑,心里存着事,哪里胖得起来,因问起,“皇上这会儿得闲么?”
芳汀朝正殿方向努嘴,“正巧跟前没人,你快去吧,念叨了有些日子。”
忽然压低了声儿,问他,“扬州那边没出什么事吧?万岁爷自打回来,见天儿心情都不大好,今儿可巧,那位主子娘娘来了,说笑半日,总算拨云见雾,你等下回话可仔细着些。”
容与初时还怔了一下,旋即已明白过来,所谓主子娘娘,当是指秦大小姐秦若臻。
进殿前,容与还是整理了冠带,敛了敛容色,方才迈步进去。
殿内燃着沉水,味道宜人,沈徽半靠在塌上,穿着燕居时的襕袍,头戴乌纱折角巾,看似闲散,然而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架势却是浑然天成,挡都挡不住。
果然回到禁中,他又变作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容与脑海里倏忽闪过一幕,正是他和萧征仲、许子畏一起畅谈诗画古籍的场景,脸上洋溢着轻松笑容的沈徽,潇洒而明媚。
那时候的他,倒像是一个寻常的儒雅书生,最多只是带了点自矜的小小傲然而已。
禁不住让人有些怀念......
甩甩头,摒弃掉杂念,他上前行礼问安,起身后垂手侍立,也恢复了一个御前内臣该有的恭谨做派。
沈徽闲闲看他,半晌笑道,“月余不见越发精神了,看来新年过得不错。
朕说过,你这趟差事办得不坏,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可以满足你。”
容与觑了一眼那笑脸,真心实意应道,“臣但求为皇上分忧尽心而已,不敢要赏赐。”
沈徽早料到了,也不多言,顺手抄起一本奏折,边翻边问,“你对阎继评价颇高,不过扬州府上下人等,却不是个个都对他满意。
你现下还觉得,他适合做这个都转运盐使么?”
容与说是,“盐使之职非同一般,正是需要公正耿直且不贪图小利之人方能胜任,所以臣以为,阎继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徽含了一抹轻笑望着他,“你就这么肯定?”
他向容与招了招手,“朕给你看个东西。”
将手里正拿着的折子递给他,容与看时,正是阎继在年前上奏的,内容是弹劾他在督盐期间,大肆结交外臣邀买人心;擅离职守倾竭府库购置名画,以致惊扰民心;甚至还有收受贿赂,私行淫秽之举。
看罢,容与心里已有数,阖上那折子,恭敬放在几案上,垂首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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