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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爷爷和父亲绕着屠杀场转了十几个圈子的时候,父亲悲泣着说:“爹……我走不动啦……”
爷爷从机械运动中醒过来,他牵着父亲后退几十步,坐在没浸过人血的比较坚硬干燥的黑土上。
村子里的火声加剧了高粱地里的寂寞清冷;金黄色的微弱火光在银白的月光中颤抖。
爷爷坐了片刻,像半堵墙壁样往后倒去。
父亲把头伏在爷爷的肚子上,朦胧入睡。
他感觉到爷爷那只滚烫的大手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父亲想起十几年前在奶奶怀中吃奶的情景。
那时候他四岁,对奶奶硬塞到他嘴里的淡黄色Rx房产生了反感。
他含着酸溜溜硬梆梆的乳头,心里涌起一股仇恨。
他用小兽一样凶狠的眼睛上望着奶奶迷幻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感到奶奶的Rx房猛一收缩,奶奶的身体往上一耸。
一丝丝甜味的液体温暖着他的口腔。
奶奶在他屁股上用力打了一巴掌,然后把他推出去。
他跌倒了,坐起来,看着奶奶那个像香瓜一样垂着的Rx房上一滴滴下落的艳红的血珍珠,眼中无泪,干嚎了几声。
奶奶痛苦地抽搐着,眼泪乱纷纷溢出。
他听到奶奶骂他是个恶狼崽子,跟那个恶狼爹是一样的畜牲。
父亲后来才知道,就是他四岁那一年,爷爷在爱着奶奶的同时,又爱上了奶奶雇来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漆黑发亮的大姑娘恋儿。
父亲咬伤奶奶时,爷爷因厌烦奶奶的醋劲,在邻村买了一排房屋,把恋儿接去住了。
据说我这个二奶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奶奶惧他五分——这都是以后一定要完全彻底说清楚的事情——二奶奶为我生过一个小姑姑,一九三八年,日本兵用刺刀把我小姑姑挑了,一群日本兵把我二奶奶给轮奸了——这也是以后要完全彻底说清楚的事情。
爷爷和父亲都困乏极了,爷爷感到他臂上的枪伤在蹦蹦跳跳,整条胳膊火烫。
爷爷和父亲都感到他们的脚胀满了布鞋,他们想象着让溃烂的脚晾在月光下的幸福,但都没有力气起身把鞋扒掉了。
他们躺着,昏昏沉沉似睡非睡。
父亲翻了一个身,后脑勺子搁在爷爷坚硬的肚子上,面对星空,一缕月色照着他的眼。
墨水河的喑哑低语一波波传来,天河中出现了一道道蛇状黑云,仿佛在蜿蜒游动,又仿佛僵化不动。
父亲记得罗汉大爷说过,天河横缠,秋雨绵绵。
父亲只见过一次真正的秋水,那时候高粱即将收割,墨水河秋水暴涨,堤坝决裂,洪水灌进了田地和村庄,在皇皇大水中,高粱努力抻着头,耗子和蛇在高粱穗子上缠绕盘踞着。
父亲跟着罗汉大爷走在临时加高的土围子上,看着仿佛从天外涌来的黄色大水,心里惴惴不安。
秋水经久不退,村里的百姓捆扎起木筏子,划到高粱地里去,用镰刀割下生满绿色芽苗的高粱穗子。
一捆捆湿漉漉的、暗红的、翠绿的高粱穗子,把木筏子压得随时都要沉底的样子。
又黑又瘦赤脚光背戴着破烂斗笠的男人,十字劈叉站在筏子上,用长长的木杆子,一左一右地用力撑着,筏子缓慢地向土围子靠拢。
村里街道上也水深及膝,骡马牛羊都泡在水里,水上漂着牲畜们稀薄的排泄物。
如果秋阳夕照,水面上烁金熔铁,远处尚未割掉头颅的高粱们,凸出水面一层金红。
大群的野鸭飞翔在高粱头上,众多的翅膀搧起阴凉的风,把高粱间的水面吹出一片片细小的皱纹。
父亲看到高粱板块之间,有一道明亮宽阔的大水在缓缓流动,与四周漶漫的黄水形成鲜明的界限,父亲知道那是墨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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