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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苦笑了一声:“不得已而为之,今日不让疆土,则两面掣肘,左右支绌,为大危难也,总要博一局吧。”
他将那军报放在书案上,用一面砚台紧紧压住。
“幼常,”
他转过脸来,神情很严肃,“曹操兵进汉中一事不得泄露!”
※※※
门没有关严实,张裕轻轻一扪,吱嘎一声响,像千年古井台上忽然旋转起来的生锈辘轳。
那响声倒让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闪了一下,门后的世界缓缓露了出来。
屋里很安静,只有马谡在书案后抄录文书,一册抄完便放在案旁,几十卷文书摞得整整齐齐,触目间便觉得这屋子极干净整洁,阳光找不见的旮旯里也纤尘不染。
“幼常,军师呢?”
马谡抬头看了他一眼:“去乡里案行丈田了。”
张裕擦着门溜进来,像是偷油的蟑螂,总是行走在阴影里,他把怀里的文书交给马谡,却不忙着走:“军师何时回来?”
马谡不喜欢张裕,纵算蜀中人赞张裕天才出群,说他能参透天机,其占卜之术出神入化,可在马谡心里,张裕却是名过其实,明明是浮夸之名,偏偏又自以为超拔绝伦。
他没表情地说:“不知,南和有事么?”
“没有,只是随意问问。”
张裕笑笑,他笑起来下巴总在颤抖,那一部浓密的胡子便在热烈地奔腾,像烧在脸上的一团明火。
马谡不好赶他出去,也不想和他说话,埋着头继续抄录文书,也不看张裕。
张裕也觉得尴尬,他又不好立即拔腿离开,不得已便随手翻开案上的文卷,有摆歪的,他扶正了,有太正的,他便挪到一个舒心的位子。
两人便一人闷坐抄写,一人百无聊赖地摆弄文书,马谡实在忍不住,抬头正要对张裕委婉地说几句撵人的话,没想到张裕自己站起来,他没看见张裕的脸,却看见那部辽阔的胡子在风中激情飞舞,而后是张裕急慌慌的声音:“告辞了。”
门合上了,安静像来得太迟因而无味的快乐,在已被厌恶充斥的空气里奄奄一息地叹气。
马谡瞥着案上被张裕翻乱了的文书,把毛笔重重一搁,低声骂道:“手太多!”
他将文书重新摞好,却在两册文书间发现一片竹简裸露的小角,他抽了出来。
那原来是霍峻发来的急报,本来夹在几册重要文书中,或许是张裕不留神翻了出来。
他呆了呆,却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将急报单独挪去一边,寻来一方检压住,再用韦绳扎紧了,这才放心地塞入了一册没有落字的简策下。
※※※
春光旖旎,暖风送来阵阵芳香,稻田里新嫩的青苗簇簇挺立,仿佛含羞的闺中女子,轻轻展开了罗裙。
诸葛亮站在田坎边,眼里瞧着一望无际的漠漠水田,听着农垦官详细地叙说着今年的农田开垦情况。
开春以来,各地农耕情况良好,丈田令已全面执行,益州豪强不敢再隐瞒田土实数,有干犯新法的,田产全部褫夺,分给了无地的农户。
诸葛亮听得频频颔首,也不忘记把目光投向一畦畦稻田。
在他的右方,修远正跟着一个老农学习插秧,手里的一捧秧苗半晌才插下去一把,好不容易全数插完,秧苗东歪西倒,仿佛扭曲的一条蚯蚓,引得那老农哈哈大笑。
“先生!”
修远从田里拔出泥腿,跳上了田坎,双脚在土里踩了一踩,陷了几个歪歪扭扭的脚印。
诸葛亮戏道:“你插的秧苗呢?”
修远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脸,手里的泥水涂在脸上,顿时成了污黑的花猫:“先生斥我不事稼穑,我才去学农事,可哪知道农事这么难,愣是学不会!”
诸葛亮举起羽扇敲了敲他的头:“笨,总是个娇贵的身子,你该常来乡间走走,知道农耕之不易,生民之艰难,将来吃饭可不能剩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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