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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格桑很小的时候,就设想着将来有一天像自己当初受辱一般来羞辱这个家伙——没想到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个盛气凌人的家伙居然就站在祥瑞大厦的楼下——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等待着他曾经侮辱过的人的“接见”
——而且这个人还是他自己的晚辈。
“人呀,谁也不要把对方小觑了,今天的小讨吃(乞丐)可能就是明天的活佛。”
格桑来到保安监控室,频频向保安部的员工点头示意,这种待遇让来自城市乡村的保安受宠若惊,比公司的年终奖金更具诱惑力。
一个成功的领导,不能只拿金钱刺激下属的积极xing,人格的魅力大于金钱的诱惑。
他没有过多的指示,甚至没有客套的问候,点头是对公司上下最大的鼓励。
当他走到大屏幕监控墙时,保安经理急忙向他汇报工作,介绍设备的种种优势,格桑摆摆手,示意保安经理退后。
这时,一个老者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佝偻的身躯,满脸的皱纹,褴褛的衣衫,蹒跚的步伐,以及无神的目光,他不敢将眼前这个老者和自己的“叔叔”
画上等号。
这才几年,难道这个家伙居然把祖上留下的遗产都挥霍光了?你才是真正的败家子呢,当年为了独吞家产,你连亲哥哥都赶出了家门,我以为你会一辈子荣华富贵呢,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不是很傲气吗?怎么……格桑觉得很好笑,金钱使人与人的地位不断地发生着变化,甚至是翻天覆地!
“去,把那个人打发走!”
他指着电视墙,态度平静,但不容置疑。
“这就是那个自称您阿卡的人……”
保安部经理的声音极低,好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这是工作的地方,不是我家!”
格桑转身离去。
回办公室的路上,一个声音回荡在耳畔,“狗肚子装不住酥油,养不起孩子咋不扔了喂狼呢……”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那年,姐弟三人中有两个先后考上了大学,家庭的拮据可想而知,为了供养孩子上学,家里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成钱了,加上母亲多年的药费开支,这个家完全可以说是一贫如洗。
眼看开学的ri子就要到了,可从父亲的眼神中可以读到那种因为没钱带来的神伤。
在那个年头,一个牧民家能考上两个大学生,是草原上破天荒的事,一时间在那片土地上传遍了,大家都在佩服格桑的阿爸,不但治好了老婆的病,还让三个孩子念成了书,供成了两个大学生,可学费——虽说姐弟俩加起来才不到八百块钱,但对那样一个家庭来说也是天文数字……父亲每天早出晚归,他知道那是父亲在筹措学费,每晚直到深夜父亲才回来,在帐篷里和母亲一起叹气……为了孩子们上学,阿爸从别人手里承包耕地,自己在外面开荒造田,养猪养羊,农闲时还出去背煤挣钱,母亲拖着病体给别人家放牧,家庭的重担压得这个藏族汉子过早的显出老态,黑瘦的脸上表情永远是僵持的,好多年了,格桑没有看见过父亲的笑容,即便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的脸上还是一片死水。
有一天,在亲戚的鼓动下,父亲带着儿子来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家里,父亲准备了一份礼物:一块砖茶,一条哈达,两斤酥油——在格桑家,一次拿出这么多东西实属不易了,就是过年,家里人也舍不得喝点儿酥油茶。
叔叔家早已告别了游牧生活,盖起了红砖大瓦房,还有电视,缝纫机,摩托车,拖拉机,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格桑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奇,兴奋,他一次次的想伸手摸摸这些东西,可是不敢,一个大小伙子了还悄悄的躲在父亲的身后。
那时格桑就想,等自己长大了,也要让父亲过上这样的生活,自己家也要拥有眼前的一切。
叔叔是一个表情十分严肃的人,长得倒和父亲有几分相像,可他的话极少,轻蔑的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冷不热的字来,“我这里啥也不缺,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很明显,根本没把哥哥的到访当成一回事……那次的见面,格桑永远都不愿提起。
那次,父亲没有从自己的亲弟弟手里借到一分钱,而那句“狗肚子装不住酥油”
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格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