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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初春,天渐渐地回了暖,未央宫里景帝的病,却是一天天地重了下去。
景帝已经几次早朝不曾上了,这一日的朝会也已过了时辰,景帝始终没有出现;朝里的窃窃议论之声愈发地多起来,许多大臣边交谈着边用余光去望不远处面色淡然的太子殿下。
刘彻的内心远不是表面那么平静,实际上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处于持续走低状态,一直到今天落入了最低谷。
原因无他——景帝病重,日渐不理朝事,如今的国政担子将近全副落在他的肩上;而他的哥哥却因生辰日近,已经返乡准备加冠祭祖之事了。
依着护卫传来的信上,陈家卜定的吉日就在今天,而他却因为今日的朝会耽搁着无法离开。
父皇病重,他身为太子,责无旁贷;若是在这种时候不露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合。
可是相比面对这些老臣各自谋算的虚伪作态,他更想的是不该也不能错过哥哥的加冠之礼——哥哥成人的日子,怎么能少了他的存在?
就在他心里的躁动几乎压抑不住的时候,前几次朝会上的那传话官再一次出现,无非还是之前的那一套说辞,说完之后所有人做了礼,口不对心地说一句“皇上长乐未央”
之后,便该散了去。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那传话官不去理会众人,却是最先神情肃然地走到了刘彻的面前:“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内宫。”
刘彻眉尖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迈开步子随着一旁的侍官向着内宫去了。
刚进了景帝的寝宫里,扑面而来便是一阵苦涩而浓郁的药味,这种令人厌恶的熟悉感让刘彻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
随着那侍官走到了雕龙的榻前,刘彻弯膝跪坐在一早就准备好了的软蒲上,声音低沉:“……父皇。”
才十几日不见就已经脱了形的景帝徐徐地睁开了眼,刚张开口便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是彻儿来了吗……”
“……是,父皇。”
“你们都退下去吧……”
景帝无力地抬起手来,摆了摆。
宫里的侍官一一做了礼,向外走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宫殿,景帝与刘彻之间只剩下老人残喘的呼吸声音。
“……彻儿,当年……当年父皇任你在……那冷宫饱受欺凌,自生自灭……你可恨父皇……?”
刘彻没有做声。
……他是见惯了生死冷暖的孤魂野鬼,对这一世最初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两三岁尚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就要忍受那些痛苦折磨的孩子,多少还是会在懵懂间埋怨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置之不理的人吧。
“……父皇知道你怪父皇,……你从小便聪慧懂事……知行知止……父皇从未见你犯什么错误,可父皇知道……知道你和父皇不亲……”
话说了一半,景帝又压不住咳起来,咳了许久才平息下去。
刘彻依然默然听着。
咳完了之后,景帝的声音愈发地虚,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彻儿,父皇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两三岁的时候……那么小一团……就趴在父皇膝盖上…………父皇问你啊……父皇问你愿意做将来的天子吗……天底下……所有——咳咳……所有好东西……都是彻儿的……结果彻儿与父皇说……‘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咳咳——在……陛下前戏弄’……”
刘彻的身形蓦然一震,这一世第一次双眸里一片茫然无措,但只是须臾后就消散无踪了。
病重的景帝全然不觉,只是咳着说下去:“……醒来以后……父皇觉得……真好…………可惜那就是个梦啊…………可惜父皇没有那个命数………父皇那一日,不该那样说阿娇……父皇该奖赏他……若是没有他……父皇只会更亏欠你……”
刘彻怔了怔:“……父教之恩大于天。”
景帝吃力地摆了摆手:“……今日……是他的加冠礼成之日吧?”
“……是。”
“……父皇前些日子……请人占卜过了……明日……明日是个吉日…………父皇为你也行……加冠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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