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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砂糖是爱情的象征,正像一个眼神,一次抚摸,生病时的一碗药汤,生日里相赠的一条手帕,是不能被剥夺和替代的。
爱情必须有相应的物化形式,需要言词以外更多图象、声响、气味和触摸的形式,才能确证爱情的真切存在。
我的一个朋友最近说,他妻子每到周末和节日都强烈要求他赠送鲜花,鲜花是他没有第三者的证明--虽然完全不可靠。
我的另一个朋友说,他妻子是海南人,每天都要对他进行爱情的考验,包括一次次盘问你到底爱不爱我,并且坚决不容许他用方言"
新呵几(亲爱的)"
、"
哇碍鲁(我爱你)"
之类来敷衍。
那岂不是成了"
星火街"
、"
华爱楼"
一类可笑的地名么?哪里是爱?这就是说,妻子即便能听懂方言,但期待的回答不是语义而是语感,是纯正普通话里的庄重和神圣。
她只需要特定的表达形式。
爱情似乎只有在形式里才能存活。
进入爱情的人差不多都是形式主义者,女性尤其可能这样。
易眼镜和小青很快找到了白砂糖以外更重要的形式:单独开伙。
他们买来了自己的锅,垒起了自己的灶,有油有盐地过起了小日子。
相伴而炊,相对而食,你吃我做的汤,我吃你夹的菜,还有属于两人世界的小瓶子小碟子等等热气腾腾叮叮当当,既是婚前的家庭生活预演,更是爱情的大规模建设。
就这样,爱情--或者说爱情的形式,与原有的生活格局大相冲突,直接导致了我们共产部落的深刻裂痕,让同志们无可奈何。
大家即便还可以维持表面的亲热,但爱情是幸福的,幸福的人呵常常是自私的人,是重色轻友的货,是发情的狗。
离心离德,打小算盘,搞小动作,性别联盟瓦解了不算,整个知青户也不可阻挡地礼崩乐坏。
即便小锅小灶并不意味着道德沦丧,即便易眼镜和小青依然在很多事情上克己让人,甚至对分灶吃饭不无惭愧从而更愿意大张旗鼓地助人为乐,但额外交情与同灶开伙仍然大不相同。
大约半年以后,大川与老木的一次恶吵导致了团体最后解散。
他们都觉得对南斯拉夫的看法分歧使他们无法再团结下去,其实是彻头彻尾的自我误解。
因为在恶吵之前,这个团体已经私房话渐多,代替了公共讨论;私房钱渐多,代替了公共财政;私下关照渐多,代替了公共友谊。
团体早已徒有其表,到最后,竟有大小四套锅灶出现,使浪漫的、欢乐的、充满着苏俄共青团歌曲味道的时光一去不返。
核心人物的分裂,不过是给摇摇欲坠的泥墙最后推了一把,为飞鸟各投林提供了一个较为堂皇的理由。
我一个人走进伙房,看到一片爱情的残汤剩饭和杯盘狼藉,感到不寒而栗,觉得自己也该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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